画堂春 第 7 章

游春的时候,放纵的不是一两个。所以吃个炸臭豆腐,棚子里传出臭味来,这都不是事。

大家在和谐的气氛下吃完就各自去收拾了。

更衣!

长棚里自然也有男女各自更衣的地方。

有健妇在外守着,春喜帮楚颜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洗脸漱口上粉描眉——因为现在的妆它不防水,洗脸就必须要重新化妆。

上粉也是必须的,吸汗吸油。

楚颜用的妆粉是用花籽和面粉和均的,不是铅粉,现在大家用的妆粉多数都是面粉加各种香粉,要什么香味,就用什么花来做。用起来也是很好用的,毛孔可以完全隐形!而且吸油效果很好,就是偶尔需要补一补,流汗多的话。

她在腋下、脖子根和脚底都用了粉,这才站起来。

她今天穿的是绑带鞋,鞋底是牛皮的,因为今天可能要跑,穿薄底鞋不可能跑得起来,牛皮加布料,能做得很漂亮。

木鞋底此时也有,但是更厚了,穿起来很不方便。

楚颜戴上斗笠,用上面纱——用来防沙防土防小飞虫。

春天小虫子特别多,特别是河滩这里,有水,小虫子繁衍起来更方便了,不用跑都成群往人脸上扑,跑起来会扑到眼睛里、鼻孔里和嘴巴里,如果说话了,还会直接咽下去。

她要带袁家女孩子去放风筝!

她做好准备,出去一说,女孩子们就都愿意了。

未起宣他们想去其他棚子里找朋友玩,袁祭道要休息,也没人敢勉强他出去跑一跑。傅朋举要去打猎,他带了他的马来,还多带了几匹,正在外面呼朋引伴一起去打猎,河滩这边鸟多,正是可以显示射技的时候。

他准备叫未起宁一起去,转头找不着人,再一看,未起宁跟着未家的女孩子们一起去放风筝了。

傅朋举:“他怎么跑了?”

袁祭道坐在棚子里自己烹茶喝,闻闻茶香,清一清鼻子里的味,听到他这话,笑道:“朋举,不要不识趣。”

傅朋举不是不知道今天来的女孩子里有未起宁家的亲戚,可能也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但是这是出来玩啊,当然要去玩好玩的啊!想跟女孩子玩,回家不就行了?

想不通!

傅朋举叫上人,大家一起骑上马,带上弓箭,一起往山脚跑去。

河滩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放风筝了。

放风筝,楚颜是行家。

她以前从来没放过风筝,结果到这里来之后,每一次可以出门游玩的机会她都不会错过。她下过棋,参加过画社,画过画集,写过小说、杂剧,自己也会弹唱。总之,能玩的,她都没有放过。

上一世,在未起宁离开之后,她每一年都到河滩来放风筝,看到风筝飞高,仿佛就像是能看到远方的那个人一样。

飞远一点,落到他身边吧。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站在坡上,等坡下的风起来时,将手中的风筝一放,燕子风筝像离弦之箭一样呼啸着就升到半空中去了,五彩的燕子在碧蓝的天空中飞舞着,周围是许许多多其他的风筝。

风筝大多做的都是飞鸟,也有元宝、花篮这种吉祥物,还有蜈蚣、蜻蜓这种。

未茵放的是七仙女,她的年纪比她要大一点点,也该要说婚事了。可是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没有这个意思。

楚颜明白,二老爷是怕惹老太太不高兴,二太太更怕老太太一不高兴就给未茵的婚事惹麻烦,所以两人才都不提。

未茵不知道这个,她或许知道老太太严厉,或许知道二老爷在老太太跟前不是太受宠的儿子,但她想不到老太太会给她的婚事做梗。

一般人确实想不到。

但二老爷和二太太可是都不敢冒一丁点风险的。

楚颜觉得他们想得对!

二老爷当年被老太太按在家里之前也是想不到的,他今年可都四十多了,以古代人的寿数,他就是明年死了都算正常,可是老太太从来没松过口让他出门。亲眼看着儿子憋屈一辈子有志难伸,还能无动于衷的会是什么正常人类吗。

在第一世,未茵在二十岁的时候自己认识了一个爱人,但却到三十岁才嫁出去。

倒也不全是老太太从中做梗,而是两边家里都对这个婚事不太满意。既没满意到马上替他们办婚事,也没有不满到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就一直拖啊拖,拖到未茵三十岁。

像未茵这种未婚女孩子,十五就要嫁人了,不嫁人就要交罚金的。

未家就这么一年年交着罚金,也没急着把未茵嫁给随便什么人。

楚颜有些羡慕未茵和未莲,因为二老爷和二太太是真的很喜欢她们姐妹的。

比起她十几岁就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等着嫁人,楚家是根本没想过她要是嫁不成怎么办,到时她再被送回楚家又会是什么下场。

未莲放的是一只花篮,花朵做得极大,颜色艳丽,非常好看。

三人比着谁放得更高,今年谁的线会先断。

未起宁很想帮忙,楚颜看出他的意思,先躲开,一边喊:“你去帮莲莲!”

未起宁还没过去,未莲尖叫着先跑开了,一边笑:“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三个女孩子像是在躲大老鹰,围着未起宁跑来跑去的躲他,不让他靠近。

站在河滩上的小贩看到就挑着担子跑过来,问未起宁:“公子,放风筝吧,有一个特别大的苍鹰,没人敢放,都觉得太大怕飞不起来呢。”

小贩把竹篮打开,果然里面平放着一只非常传神的苍鹰风筝。

楚颜放着自己的,伸头去看,一看到就喜欢上了。

现在的风筝都是画家画出来的,画家画得好,鸟兽就传神,越好的越灵验,仿佛真能将信息送达天上。

楚颜伸头看,未起宁就买下这只大风筝,看她跃跃欲试,他说:“我们一起放吧,你这只也放了好一会儿了,放了吧。”

楚颜看看自己的小燕子,又小心翼翼的放了一段绳子,让它飞得更高,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才把手里的棉绳剪断。

小燕子瞬间飞远,隐入云中不见了。

她心中有一丝怅然,也随着小燕子飞起来了。

未起宁:“颜颜,我们去那边放这只苍鹰。”

他来牵她的手,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要挣开,他就顺势撒手,笑着说:“这边吧,这边没人。”

她看看地势,拉着他往前再走一点,选了个会起风的好地点,说:“这里更好,这边风来得快。”

两人举着风筝,把它的尾羽展开,斜面向下迎着风,等风来。

远处的山林响起一片沙沙声,艳阳之下,青翠的山脉泛着嫩绿的光,是最美的颜色,没有一条裙子有这么美的颜色。

她说:“风来了。准备好!”

一股风贴着地势向上冲!

“放手!”她喊道!

两人一起放手,抓紧棉绳跑起来,苍鹰被风推到半空,被棉绳牵着向前飞。

楚颜气喘吁吁地跑着,她和未起宁手牵在一起,步子、呼吸都一样,两人一起扭头看风筝,一起放线,一起看着风筝飞高。

巨大的苍鹰现身在风筝群中,它傲然飞翔于天空之上,比周围所有的风筝都威风。

河滩上放风筝的人都传来隐隐约约的惊呼声。

“这老鹰好漂亮!”

“鉴真和尚的画!”

“放得真高啊。”

好多人看到他们在这里放风筝,都觉得这边风好,能放得更漂亮,纷纷收起风筝和线,到这边来放。

别人不去管,反正她的风筝是飞得最高的,不会被别的风筝缠住摔下去。

棉绳绷得很紧,苍鹰像是要急不可待的冲向真正的天空。

她小心翼翼的放线,不敢放太慢,不然线会断,也不敢放太快,风筝会栽下来,要刚刚好。

她仔细感受着线的引力,与天空中那沉重的大家伙角力。

它想飞!

她说,还不是时候,还不到最高。

未起宁本来担心楚颜拉不住这么大的风筝,怕她手疼想接过来,但看她放得那么认真,手都被线勒红了,却看都不看,她全心全意都在天上的风筝那里。

她真的很厉害,比这河滩上所有人都会放风筝。

未起宁骄傲的想。

渐渐的,苍鹰飞得越来越高,手中的线却变得飘飘荡荡,线快要断了。

她提前一步,将线剪断。

如果在她断线之前,风筝线自己断了,那就不叫成功。

棉绳强度不够,勉强非要将风筝再收回来,或是想再放得更高,都不对,那风筝线就会自己断了。

就是要恰到好处,在那个时机之前断线。

亲手剪断线,看着苍鹰飞走,她满足地笑起来,看到未起宁也在笑,不好意思地说:“你再买一只来放吧,我们去看看那个小贩还有没有这么大的风筝了。”

刚才都是她在放,他都没有玩,肯定会失落。

未起宁笑着摇头:“不用了,我看你放就很好了。”他看向她仍红红的手,说:“去用山泉水洗洗手吧。”

山泉水冰凉,刺激得手都有些刺疼。

她一边把手浸在山泉里,一边摊开看,果然磨伤了。

洗完手,抹上药膏,今天算是不用玩别的了,她只能吃吃喝喝看别人玩了。

未茵和未莲也把风筝放走了,看到她的手磨伤了,感同身受的倒抽一口冷气。

未茵:“棉绳太割手了。用过药了?”

未莲:“今天你别放了,想放,我们放给你看吧。”

未茵和未莲刚才放的都是小风筝,看到有这么多风筝花样,也想换别的玩玩。找小贩买来新的风筝后,又去放了。

楚颜跟过去给她们出主意,忙得很,一转身看到袁家小姐了。

楚颜:“!!!!”

她忘了!!

幸好现在想起来了!

她赶紧过去跟袁家小姐说话,快点推进感情,这样才能下一次去袁家作客或是请袁小姐到未家来玩。

她希望未起宁能换个人娶,可是她与未起宁是同辈,不可能替他说媒,只能走潜移默化,加深感情这条路。

总之就是多叫别家小姐来未家玩,让这些小姐们看到未起宁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对象。

城中几家联姻很正常,大家都很熟,只要她先打好底,后面推进其实就用不到她了。

她觉得这个计划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因为虽然现在婚事看似是讲定了,但是,大老爷还没说话呢,等大老爷回家来,看到她,肯定婚事就不会成了。大老爷那么刻板严肃的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喜欢她这种风格的女孩子,未起宁还是长房长子,她一点也不稳重,两人是绝对配不上的。

再说,还有老太太呢。

她虽然很看不惯老太太这个人,但是在这件事上,老太太也算是她的助力。

只要她得罪老太太一两回,她就不信这婚事,老太太还能让它成?

平时大家孝顺听话惯事,她都要四处找事。要是有人故意惹她,她还不把天闹翻啊。

万事皆备,只差未起宁跟别人看对眼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刺疼了一下。

但是,这是为他好。她喜欢他,心疼他,更要为他考虑周全。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这一回好像比上一回更喜欢她。上一回可能是成了亲之后,他对她的感情才慢慢加深的。

现在,他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妹妹,从亲情到友情到……喜欢。

他漂亮的、闪闪动人的眼睛,他浑身按捺不下的欢喜劲,都说明他现在非常喜欢她。

可她一定要让他先对她死心才行。

所以说……他的理想型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活了两辈子的楚颜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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