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峥倏地起身,烦乱的在屋里走了几步:“茵茵,你还有什么发现?”
“发现么,当然还有,”茵茵将底下几页,收集的所有关于文抄公写的诗都摆了出来。
“一个人的写作,是有习惯的,或许会因为情绪、阅历而有所变化,但在同一个时期,差距应当不会太大才是。”
“可大哥你看,他写了‘小荷才露尖尖角’,‘宁可枝头抱香死’又写‘风急天高猿啸哀’,写了‘宝马雕车香满路’却又有‘长烟落日孤城闭’。”
“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这里头的写作习惯相差太大,让我难免生出疑问。”
“繁华盛景他曾得见,风急天高也能在山中偶得,但他一个从没去过边塞的人,是怎么写得出长烟落日的呢?”
“打从看到这个小厮的话,看到那一句‘宋,杨万里’后,我将这些诗词订在一起,忽然觉得,这很像一本诗词选集,里头只有历朝历代最精华、最优秀的作品。”
“至于为什么我们从未看到过,会不会是因为……”
茵茵话未说完,突然响了一记冬雷。
见茵茵吓了一跳,湛峥顿时黑了脸,一把把茵茵拉到身后,抬起头道:“心怀不轨,且非我世之人,也值得天公庇佑?”
等了一阵,未再有异动。两人却听见外头传来一句。
“奇了怪了,方才还阴云密布,响了惊雷,怎么突然云散天霁了。”
湛峥打算回到座位上去,转身却见茵茵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光照得她眼睛晶亮。
他轻咳一声:“这么看着我作甚。”
“大哥你好厉害,”茵茵悄悄抬头,透过明瓦看着外头的晴空,“大哥,你说我要不要去学点命理手段,我觉得,或许挺适合我的。”
“胡说,”湛峥直接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两下,“你一个姑娘家,学什么命理,那都是下九流的人做的。”
看着茵茵有些沮丧的脸,湛峥到底还是小声说了一句:“不过这《易》之一书,你还是可以好好研究研究的。”
“我知道了,”茵茵高兴道,“我一定会好好治《易》书的。”
要学的经史子集那么多,也不是人人都是全科战神。多得是因为家学渊源,偏科严重的。比如荀家就最擅长治《礼》,庾氏则更偏《春秋》。
这么算来,茵茵对《易》感兴趣,苦心研读,也就不是什么惹眼的事。
至于她研究得稍稍偏了些方向,那也没什么关系,她又不用考学,也不会去外头给人算命,什么都涉猎一点,当然是随她去了。
其实茵茵这会儿,比湛峥想的还要更高兴些。
十五六年过去,她才终于把自己学了一辈子的东西过了明路,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着实不易。
她的手轻轻下垂,似是不经意拂过腰间挂着的佩环。很快,这处就可以换上新做的命盘了,真让人期待。
命盘的事牵住了茵茵的心神,她甚至对处置那个文抄公的兴趣都变淡了些,大体的事都像之前说的一样,交给了湛峥去处理。
不过一些怪事,还是经由她手下的人传到了她耳中。
“玉清观的独孤观主和报恩寺的圆清主持受诏进宫的路上,偶然看到了那黄公子。”
“圆清主持当即怒目大喝,说‘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让已故之人不能入土为安’。独孤观主也说‘汝周身气运驳杂,俱是从他人身上夺来,已成反噬之势。’。”
“小姐你不知道,当时和黄公子坐在一处的人,都瞬间离他远远地,不管他怎么说,都没人肯信。更有人直接叫来了巡城卫,将黄公子抓了起来。独孤观主和圆清主持都说会在进宫后禀报陛下,驱除邪崇。”
再往后的事情,就不是茵茵的手下这个阶层所能打听到的东西了。他所知道,顶多也就是皇帝最后让独孤观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黄公子做法事,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人,那黄公子却叫得凄厉,直挺挺的倒下。身上的皮肉也在极短的时间腐坏,化为一身白骨。
围观的人受到惊吓的同时,对玉清观和报恩寺都更信了,其中尤以玉清观香火更盛。
至于曾和黄公子有过肌肤之亲的秦楼楚馆的姑娘,一个个都恶心得不行,待知道他所作的那些诗词,都是抢夺了别人的东西后,这身后名也直接崩盘。
至于原本属于黄公子的尸骨,自然是黄家来人收殓。不过这会儿,黄家也还有动荡。他家先前在‘文抄公’名气大时,得到了多少好处,如今就吐出去多少,甚至还赔了不少进去。
毕竟连伺候的小厮都觉得有不对之处,他们作为家人,又岂会没有半点发现?若真没发现,又岂会由着他换掉身边所有原本得用的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原本还有人隐隐想借那人一直盯着湛家薅的事拉湛峥下水,却被皇帝按了下去。
茵茵得知后特意问湛峥:“陛下不是一向高坐明堂,怎么会突然帮我们家?”
湛峥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才小声道:“独孤观主和圆清主持进宫时,我正好随太子殿下在宫中。”
“圆清主持说我是长寿之相,独孤观主则说我是玄武命,乃天赐贤臣,可辅佐君王扫六合,镇四海。”
茵茵张开嘴要说什么,又闭上,想了想才重新问:“大哥,这两位没收你东西吧?”
“别说你了,我当时都在想这个问题,”湛峥抽了抽嘴角,“我是在独孤观主和圆清主持进宫的事情上插了一手,却是特意让他们能遇上那个‘孤魂野鬼’,别的可半点没做。”
茵茵若有所思的点头:“看来陛下是把这事儿查的清清楚楚,知道和你无关。”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对付那东西的时候,陛下选了独孤观主了。”
看看这两位的话,皇帝更喜欢谁说的,觉得谁更厉害,不言而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