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西街,虎豹馆!
一座看着颇为敞亮、四进四出的大宅院,石墙青瓦,一片肃穆,兵械架子摆成一片。
三大帮。
乃是这五百里山道,三股子拧起的庄子、山镇共同冲进县城的三大势力。
如若说火窑出名谋生,靠得是冶铁锻兵、柴市是煤炭柴火、牛羊市场是垄断了肉食生意。
那么...
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
便是靠着那五百里山道,养活了一大帮子人!
这城内放贷、看场、收租子...不过是小道。
更多的,在外面的各种奇珍、山货。
普通猎户、樵夫,哪里敢深入?
只有刀庄、山镇高来高去的武夫,才能谋得各种气血大药、搏杀虎豹豺狼,作‘巡山人’。
听闻,
当年虎豹馆的‘冢虎’杨刀瀚。
就是穿山搜林,穷尽人手,沿着线索搜罗到了一种货真价实的‘地宝’。
随后直接献给了府里的一尊大人物,才有了今日在安宁的站稳脚跟,出人头地。
靠山吃山的山民,底下日子穷苦,但开庄子、设山镇的龙头,那只要吃一次,就能饱好几年。
这一日。
虎豹馆外的忠勇街。
罕见的帮众如长龙,里三层、外三层的向内张望,中间不乏掺杂‘狮子堂’、‘鹰隼帮’的派系。
一个个眼神振奋,宛若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一幕一样。
在早几年,这‘三大帮’的关系,也就一般,其中有些人,更是在县外常有摩擦,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都是正常。
但不知因何缘故,最近这几年,关系却是越来越好,宛若拧成了一股绳,同气连枝。
虎豹馆内。
“陆乘风、许庄、魏鼎昌?”
“呵!”
“三个做买卖、做营生的生意人,以为傍上了‘练气大家’,就相当于自己开宗立派了?”
“若是在以往,倒也就算了。”
“如今我等得了‘秘法’,拜了把子,淬了外罡,一跃而起,风雨不沾衣,早已拧成了一股子绳!”
“山道,县中,都是一手遮天。”
“只不过‘带头大哥’为人低调,不想惹事找茬,才没闹什么动静罢了。”
“结果咱们老老实实卧着,竟有人想不开,找上了门来?”
“自取其辱。”
一身黑衣,来自鹰隼帮的龙头,‘苍鹰’徐信望向门外,抱臂冷嗤。
他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宛若鹰眸,冰冷刺骨。
“你我炼皮功夫,火候不到,‘外罡’未成,不能劲力离体,风雨不沾,只能叫那许庄、魏鼎昌,吃点小亏。”
“但...”
“杨老七得了大哥衣钵,是货真价实的外罡修持,就算在府城,也能混入‘行业’,博个前程,又哪里是这乡下土包子,能够想象的?”
“陆乘风,算是这三人里,武夫火候最深的。”
“不也撑不过几下,便被‘虎豹手’分筋错骨,废了大半!”
“要不是暂时还要给那上面人些面儿,不能直接见血,若不然...啧啧...”
发丝如狮鬓,生得一对碧眼的‘狂狮’张烈臣拄刀,大马金刀的坐着,咧嘴一笑。
“秋后蚂蚱罢了,蹦跶不了多久。”
“许庄、魏鼎昌,也就算了,要是火窑、柴市、牛羊市场这包揽安宁半数的营生,都一股脑的被咱们吞下,未免动静太大。”
“要是惊动‘拳枪刀剑’四馆教头,叫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位太过敏感,不好。”
“而且听说风云会那位‘练气大家’派来的门面还未到,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得给人留口气。”
“但没道理人家打上门来,咱们一点好处都不拿吧?”
“陆乘风...”
“他的火窑生意不小。”
‘狂狮’张烈臣、‘苍鹰’徐信,一左一右坐着。
而在正中,那口黄木雕花太师椅上...坐着虎豹馆的主人,‘冢虎’杨刀瀚。
他缓缓开口,环视左右,轻轻一笑,宽袖大袍,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咱们三大帮在城西蜗居久矣。”
“是得给弟兄们,谋点油水了。”
“不过在那之前...”
杨刀瀚招了招手。
一侧臂膀打着绷带的张师尧,一声不吭,走了过来:
“龙头!”
虎豹馆,第七席。
听着名头唬人,但在这位看着儒雅随和的虎豹馆龙头面前,却是宛若啄米小鸡。
“风云会,药堂堂主,季修,林宅仆役,马夫出身...”
“十六岁,金肌玉络雏形,一掌捏紫了你半边臂膀?”
“是我无能,我...”
听着这位如数家珍,张师尧打了个寒噤,面色羞愧,欲言又止。
不过被冢虎杨刀瀚不在意的摆手打断:
“好苗子。”
他陡然赞叹了一句:
“大哥说了,他就喜欢这些出身微末,知晓不易的贫家子。”
“杨言。”
“杨言呢?”
眸光扫了一圈,见到没人应声,杨刀瀚眉头一皱,原本的‘儒雅随和’一板,双眸利起,犹如鹰视狼顾。
叫人不觉脊背一冷,张师尧听了,更是哆嗦了下:
“龙头,言哥他...他...”
杨刀瀚眉头一皱:
“刚那三大家打上门来,不是还见他一拳将那陆乘风的徒弟门面,给打得口歪眼斜的么?”
张师尧无奈小声嗫喏:
“言哥他...他说刚刚消耗太大,要泄火,便去之前放贷收租的一个力工家里,找...找人媳妇儿去了。”
杨刀瀚勃然大怒:
“个小犊子,以为锻成了铁骨,刀枪不入,就能为所欲为了?”
“给老子把他提回来,叫他去‘客客气气’,请那季修过来!”
“是!”
...
斑驳土墙,油灯昏暗。
杨言提了裤子,舒了口气,点了根草烟一卷,眯了眯眼。
他看着面前跟狗似的,弯着脊梁,怯怯弱弱的布衣汉子。
又转头,看着那玩了几次,似乎精神崩溃,自己绑了一根麻绳吊死,一身狼藉的标志女子:
“你媳妇有什么娘家么?”
汉子俯身颤了下,嗫喏着:
“她,她是火窑东家一破陋巷,贫家户出身,家中就一个打散工的小弟,还有几个姐妹,没什么背景。”
“言爷,我就这么一个婆娘,是我之前足足二两银娶来的,在她一家姊妹里,都是最好看的,你...”
虎豹馆的少龙头,攥着烟卷,听到这里,满意点头,长舒一口气,上去就是一脚:
“废物。”
“自己老婆没了,还搁着想着‘加钱’呢?”
“难怪你媳妇没脸活了。”
“都怨你!”
他将烫卷丢在这汉子脸上,嗤笑了一声:
“不过...”
“你的婆娘...很润。”
“算你债抵了。”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可惜。
此言一出,那汉子本来怯弱着,突然脸上喜色一闪。
“言哥,言哥!”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呼喊,叫他眉头一皱:
“什么事儿?”
“龙头喊你过去!”
听到这,杨言掏了掏耳朵,有些郁闷:
“不是刚揍完那火窑的银枪蜡头么?”
“老头子这是又有啥事。”
他一边喃喃着,一边带着人手,三五成群的走了。
只剩下这汉子,呆呆看着青紫一片的媳妇,面上悲喜交加,末了捂脸长哭:
“阿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
“可,可我真的没法子了...”
...
火窑,陆庄。
“陆庄主啊,这七品药散我帮你敷了,剩下的,还是得养。”
“起码...”
“也得两三个月。”
“这段时间,你...恐怕得拄着拐,而且不能动筋血了。”
看着床上大筋断裂,气血衰微,与之前中气十足,截然不同的陆乘风。
黄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而季修则心中凛然。
刚才来的时候,一路上火窑不少风云会众面色惨淡,更有甚者,还有门客背着包裹,已经离去。
便叫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待到看见了这位面皮萎靡,与曾经龙行虎步、中气十足截然不同的陆庄主时...
他才明白,因为何故。
大树...
倒了。
可不得大难临头各自飞么?
看着陆羽与陆红玉兄妹,搁在床榻便神色沉重,不言不语。
季修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陆家对他不薄。
但虎豹馆...连陆庄主都能压成这般。
他一个熬筋圆满的角色,也帮不上什么忙。
安慰一番陆红玉兄妹,宽慰了陆庄主几句。
季修便静悄悄离开。
此时,天色夕斜,寒冷刺骨,似乎深秋将去,入了冬季。
刚一回到自己那一间‘青砖小院’...
洪江便皱眉凑了过来:
“堂主,林宅那边的东家,林镇海请人邀你赴宴。”
林宅。
林镇海?
季修挑眉,一时心中有数。
挖墙脚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