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一行,炼丹、药浴结束。
季修没有留下,正准备折返。
身后远远的,气喘吁吁的郑钧,从药庐跑了过来:
“季修,季堂主,季爷...!”
“你...”
他一溜烟的跑了过来,身上的药童衣衫尚还沾着汗渍,一俯下腰,更是直喘息着:
“是你...让黄药师恩准我动丹炉,炼丹药了!?”
郑钧一脸不敢置信。
就在方才,季修前脚才走,后脚黄轩便召了他,准许他尝试性的,炼一些入门丹丸,若是有些才情,可以收他入个门墙。
这宛若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让他直接懵了,要不是已经过了早清,他险些都以为是自己没睡着。
一番询问才知,原来是季修卖的面子,这才叫黄老头改了主意,来了几年后,第一次准备着手培养他。
于是心下感动,一路追了过来,到了面前,才发现季修已经一蹬上马,入了车厢,听到动静拨开窗,便看着他笑道:
“八年侍奉,半月殷勤,看得出来,你是真想炼丹。”
“我从一介马夫翻身至此,对于你的想法,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作为‘药堂堂主’,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又有何妨?”
言罢,马蹄声起。
车轱辘便‘咕噜咕噜’的碾压青石,咯噔远去。
叫郑钧喉咙翻滚,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药童服饰,眼角酸涩,不由哽咽。
最初见面时,在季修面前装面子,说一句‘丹师’,既有吹嘘夸大、好些面子的成分在。
但何尝,便不是他心中的愿景?
不过这一次,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
才到火窑住所。
踏入青石院中。
季修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洋气,柳碧袄裙的季薇,正笑眯眯的,招呼着一布衣短打,满面拘束腼腆,不好意思的瘦猴小子。
见到季修,当下挥动小手:
“哥,你看谁来了?”
看到粉雕玉琢,眼眸泛星,与曾经面黄肌瘦,怯怯弱弱截然不同的季家小妹。
张六子正襟危坐在石桌前,腼腆拘束,不敢抬头。
而听到动静,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便看到了外罩黑衣大氅,内着直襟玄衣,佩刀蹬靴的少年踏着青石板道走来。
叫他一瞬间看得更愣了,‘嗖’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站的板板正正:
“季...季哥,不,季堂主...”
他有些拿捏不定,该叫什么。
这时候,季修已大步走入,眉眼含笑,拍了拍他的肩,毫不在意他身上的穿着窘迫:
“都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谁比谁高贵。”
“怎么,谁欺负你了?还是欺负老叔了,你跟我讲。”
“之前从旧街巷里搬出来时,我便说了。”
“你我打小一起的交情,有什么难处,只要你来,我便会帮。”
他抬了抬下巴,一脸认真。
叫张六子一脸感动:
“哥,我...”
“我...”
他咬了咬牙,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头埋地,同时语气也低了下去:
“我想来找你,谋一份差事。”
“其实,自从你打了那管事乔劲之后,我便练武了,自吃得越来越多开始,家中便养不下我了,我也没法...”
嗯?
季修眸光一凝:
“你练武了?”
“跟谁练的,老叔出了多少银子?”
自从位列药堂堂主,眼界开阔后,季修便越发知晓,有些没什么本事的武夫,熬筋都没成,根本站不住脚。
但仗着录了武籍,在衙门有着备案,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在自家院里摆着局,哄骗一些不甘平庸的贫家子,贪墨十几两银子。
到了最后,也只给一本连劲力都练不出,甚至官府都不会去管的武学野路子,便将人吞得骨血不剩。
要不是幸运入了段沉舟的门路,恐怕季修十有八九,也会贪图便宜,去撞撞运气。
而要是入了这些微末斤两的武夫门下...
就算他有元始道箓,恐怕也修不出个刀劲来。
“不是不是!”
“我不是拿家里钱学的,最近一个月,有一位外来武师在咱们旧街巷传武,不要钱,就能学。”
“起初,我也就是跟着工友,去凑凑热闹。”
“没想到练了一月,他说我有禀赋根骨,年纪也尚可,再练下去,两三个月便能入劲,问我需不需要引荐一二,入‘三大帮’追寻武道...”
“本来我是心动的,但我没去过那等帮派里,我父亲也不太放心,他便说实在不行,叫我来找你...”
说着说着,张六子有些不好意思,在季修面前走了趟拳脚,叫季修眸子一凝,果然看到了几分小成风采。
“免费教武...”
“三大帮?”
季修皱眉,世上真有这等入了武籍,便‘免费授武,不求回报’之人?
这不是砸那些小拳馆、年老武夫的招牌么。
想了想,正巧洪江未走,季修便拦着张六子,便吩咐了一声:
“洪江,这是我早年弟兄,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你带他去找黄药师、郑钧,给他安排个差事,就说是我吩咐的。”
一句话。
在张六子尚且懵懂的时候。
季修便定下了他‘药堂成员’,风云会会众的身份。
这是多少火窑门客,挤破头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便是权力啊。
“以后月俸十两银,一月能服一次丹,省着点用,孝敬孝敬老叔和长姐,当然,拳脚功夫也不能落下。”
十两!
丹药!?
张六子呼吸一窒,直接蒙了,急得脸色涨红,连连摆手:
“不,不,哥...我没想要这么多,你给我口饭吃,有一二两,我给你出力气就行了,不用这么...”
然而,却被季修简短一句,不容置疑的话,便压了下去:
“给你,你就拿着。”
“去。”
“另外...之后若有机会,带我见见你那位‘师傅’。”
在洪江一副‘你小子走了运’的眼神里,便拉着不停回头,脸色急急,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瘦猴小子,离开了青砖小院。
半晌后。
季修才转过头,看向季薇,和颜悦色道:
“小妹,今天中午你自己吃。”
“今日风云会三把交椅家的公子、小姐,在飞燕楼摆了‘山珍宴’,特地邀了我过去,推诿了几次,这次确实不能再推了。”
“嗯嗯!”
...
飞燕楼。
才刚入门,季修便被眼尖的跑堂小厮,直接请上了三层。
这里,他上一次吃林渡的席,都没上来过,听说是不够资格。
甫一踏入,便看到假山流水,于屏风画栏中心,‘溪溪潺潺’,时值深秋,竟有鲜花争艳,于此盛开。
而一侧的雅间,帷幕正虚掩着。
随着他的到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响彻:
“师弟?”
“快来快来!”
陆羽揭开帷幕,眼前一亮,便把着他的臂膀,将他请了进去。
一入席,便发现有一紫袍青年,一脸熟络,另一位紫裙窄腰的女子,也轻掩着袖口,随即轻笑,打着招呼。
随着陆羽的介绍,再加上之前‘风云会’组建时的一面之缘。
季修也随即有了印象。
“柴市的许少东家,咱们如今风云会戒律堂的副堂主。”
陆羽指向紫袍青年。
许恒举杯,对着季修含笑饮下。
“这位是牛羊市场的魏小姐,也是经籍堂的副堂主。”
女子笑意吟吟,摆了摆手,皓腕上玉石宝镯,莹莹泛光。
“之前我便想组个局,活动活动,给你介绍介绍师兄在咱们风云会的人脉,只是你一直闭门不出,刻苦用功。”
陆羽面色稍有些无奈,不过随即又指着魏芷道:
“但这一次,魏大小姐从他家中,带来了好些山珍,摆了这一桌子‘山珍宴’。”
“这一顿吃了,对熬筋大有脾益,平常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为兄觉得咱们怎么着,也得把这个便宜吃进肚子,这才硬拉着你来。”
“哈哈哈,快坐快坐!”
季修低头一瞅。
果然,满铺面上,诸如什么松茸炖熊掌、叉烧乳鸽、凤尾白鹤、干烧黄鱼翅...
一个个,一道道,有些还好,有些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摆成盘子,叫他大开眼界。
一时间,看着这几位县中大户。
又想起苦哈哈求了八年丹、只为叩开那道门的郑钧;
为了讨生活,求个前程,只能硬着头皮拉下脸到了自己门前的张六子。
心下不由感慨。
有人生来泥沼,不甘平庸,拼命的爬,或许只能换得作为‘牛马’的机会。
但有人只是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的终点。
境遇之差,叫人唏嘘。
可...
当季修一入座。
三人隐约都将目光投来,俨然一副他才是这一场‘山珍席’的主角时...
不觉间,觥筹交错,季修又有明悟:
“可就算出身不可选,出身贫家子,奴仆户,便不能翻身了么?”
“并不。”
“鱼跃龙门,非一日之功;”
“化茧成蝶,也须历经冬夏。”
“何况人乎?”
“历经重重劫关...”
“牛马也能翻身,作龙腾云驾雾!”
“而今日之我...”
“不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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