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殿出来的时候,安慕宁脸上的血色几乎褪了个干净。
祁后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里回响——
“本宫与陛下早已忍祁渊多时,如果不是因为他手上的五十万大军和先帝留下的遗诏,他根本就活不过陛下登基那年!”
“陛下仁德,顾念兄弟之情,这才留他到现在,没想到他却步步紧逼、步步为营,走向了他不该走的路,将本宫与陛下置于不利之地。”
“那本宫与陛下便留不得他了!”
“我大祁将士虽在疆界折损近九万,但几个大将军麾下仍有三十万兵力,再加上你安国的三十万将士,对付祁渊驻扎在安国边境的区区四十万涅槃铁骑,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留守在大祁的十万涅槃铁骑,大可引他们去疆界攻打北厉,借他们之手铲除北厉,也借北厉之手铲除他们。”
“到时,本宫与陛下不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祁后又是一阵大笑,脸上的算计和狠厉让安慕宁看得心惊。
她问了祁后这么一句:“可大祁先皇留有护祁渊性命的遗诏——”
“那又怎样?”祁后不屑一顾。
“祁渊若是不做什么,先皇的遗诏确实能护他周全。”
“可若是他做了什么,尤其是做了有违列祖列宗的丑事,那就算先皇留有遗诏,我大祁皇帝、臣民也能讨伐他!”
安慕宁不明白。
“母后是说祁渊谋权篡位吗?可就算祁渊要拿回那张龙椅,也不过是顺应了先皇的遗诏,算不得是做了有违列祖列宗得事。”
祁后嘴角一勾:“宁儿,你还是不懂。”
她站起身来,那一袭锦绣凤袍逶迤拖地,“祁渊想要那张龙椅,他是可以要得心安理得,但如果他做出了与他国勾结,放他国大军铁骑踏平我大祁的事呢?”
“我大祁上上下下那么多百姓,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后果,他这条命,担得起吗?!”
安慕宁心里咯噔一下:“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隐约猜到了祁后的算盘,但她不敢确定。
“宁儿你看这是什么?”祁后瞟了书案一眼。
安慕宁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书案上摆了一份书卷,像是羊皮质地的,已经有很多年头了,看起来黄扑扑的,边缘的地方甚至有些发黑。
祁后告诉她:“这是我大祁的城防图,至于是真是假,宁儿这么聪明,应该知道。”
“本宫与陛下会让祁渊护送你回安国,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用这份城防图栽赃嫁祸给祁渊——就说他试图游说安国皇帝,以让安国皇帝与他里应外合,拿下大祁!”
安慕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后。
“您要给祁渊安一个通敌卖国的大罪,以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就地正法?”
“正是。”
“到时候你就说安国皇帝心中有大义,已将两位公主送入大祁和亲,不愿撕破盟约、破坏这秋千万代的平和,所以将此事告知我大祁皇帝,两国来了个将计就计,最后左右夹攻,杀了祁渊!”
安慕宁心跳如擂鼓,但面上她虚情假意地奉承道:“母后,您与父皇真是下了一盘大棋,谋略之高叫宁儿叹为观止。”
祁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而后正眼含审视地盯着安慕宁。
看似柔和却警告意味十足道:“本宫听说宁儿素来对祁渊避之不及,应该不是心里有鬼吧?且你与本宫不止一次地诉说对太子情根深重的心意,应该不会将本宫与陛下的这盘大棋告诉祁渊吧?”
祁后像是要看到安慕宁心里去。
安慕宁则是看了那盏莲花茶盏一眼。
“母后,宁儿惜命的很。”
“再者,宁儿虽不知祁渊为何将四十万大军逼向安国,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儿不愿我大安被祁渊的四十万大军踏平。”
“既是此,您还会怀疑,宁儿会将这局棋告诉祁渊吗?”
祁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这才是我大祁太子妃。”
说着祁后将那份假的城防图递到安慕宁手中,握着安慕宁的纤指让她将城防图紧握在手心里。
“宁儿,这件事若是成了,母后就将解药给你,等到太子登上帝位,本宫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坐上凤位!大祁的未来皇后,本宫只认你一人!”
“至于你那妹妹,还有安世子,本宫会向安国皇帝、皇后拿出诚意,待事成之后,本宫就将他二人放回安国。”
安慕宁将城防图收好,敛衣行礼。
她皮笑肉不笑道:“宁儿在此代父皇母后谢过娘娘了,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回忆止住,安慕宁站在凤殿之外,伸手挡了挡骄阳。
真是刺眼的很。
皇宫这个地方的尔虞我诈、暗流涌动,远必她想象地还要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往宫殿外走。
好巧不巧的是,看见了那一袭螭纹蟒袍。
他顿住脚步,亦看向了她,深不见底的利眸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禁锢,让她无处可逃。
安慕宁躲不开他,只好落落大方地走到他面前,俯身行礼道:“妾身请渊王殿下安。”
“太子妃免礼。”他立在深宫高墙之下,凌厉的气势迸射而出,哪怕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已经压迫人心。
安慕宁后退半步。
祁渊便上前一步。
神色莫辨道:“太子妃真是有心了,给本王写了这么文采斐然的一封信,叫本王对太子妃可谓是日思夜想。”
说罢他微微俯首,在她耳边低语道:“只是有些人是没有心的,撩完了就跑。”
嗓音暗哑到了极致。
祁渊不觉得那封信是她亲手写的,可即便如此,他在看完那封信后,唇角还是忍不住地微微勾起。
他以为她会在写完那封信后主动找她,但她没有,她只负责搅得他一池春水粼粼,却不负责将这池春水归于平静。
他耐不住性子了,只好来宫道上等她。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正在祁渊要将身子回正的时候,向来对他的靠近避之不及的安慕宁却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她抬眸看他,眼里有泪,声音都带上了哽咽:“祁渊……我害怕,好怕好怕……”
祁渊拧了眉:“安慕宁,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不料下一瞬她直接撞进了他的怀抱,哭得像个孩子:“带我回崇德行宫,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