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写什么?”
“方子啊。”
云芷笑答。
小满没说话,咬了一口点心走过来,又将饮子在一旁放下,这才探着脑袋看云芷写的方子,半晌,蹙着眉头道:“你这方子,不像是治病的。”
云芷笑出声,“本来也不是治病的。”
小满狐疑地看她:“那是……”
“美容的。”
“……”
小满一口点心险些没咽下去,喝了好大一口饮子,这才不至于把自己噎死,他攥着拳头往自己胸口锤了几拳,方才开口:“花香阁这点心不行!险些给我噎死!”
云芷抿唇笑,“那你回头同他说,让他们做糕点时,改良一些,免得噎着我们小满师傅。”
小满不高兴的瞥了云芷一眼,哼了声道:“我还以为你那些药材是为了给人看病!我要是知道那是为了给人美容,我绝不帮你捣药!”
“这就不对了。”云芷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了几分。
“难道,只有涉及到生死,才算是治病救人?我给人做药膏美容,也是救人。”
“这算什么救人?”小满嗤之以鼻,“这顶多算讨好人!”
“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云芷放下笔,看着小满道:“这世上,救人的法子多的是,样式也多的是,你只看到旁人受伤,又或者风寒需要救助,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忽然受伤毁容,又或者因为生儿育女瞬间衰老的人也需要救助?”
小满被问的一愣,年仅几岁的他,脑子一时间想不明白,也转不过弯来,就只能呆呆地看着云芷。
云芷叹了口气,拿起写好的药方道:“这世上,很多人都很可怜,但,可怜,与可怜是不一样的,于男子而言,他的可怜,多半是因为出身,又或者因为遭遇。但女子不一样,女子的不幸,往往是性别注定的。”
小满困惑的直挠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云芷也不怪他,只道:“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些,就听懂了。”
小满不认同的皱眉,“我现在不小了。”
云芷看了他一瞬,问道:“你从前在寺庙里,也见过不少人,那你能否分辨出,哪些是生育过的女子,哪些是未生育的女子。”
“这个好分辨!”小满昂着头,十分自信的道:“未曾生育过的少女,往往皮肤娇嫩,眼神明亮,眉眼里,都是对未来的向往,但生育过的妇人,往往两眼无光,神情疲惫,皮肤也不好,有些脸上还会……”
他话说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一顿,睁大眼睛看向云芷。
云芷笑着道:“看出差别了?”
小满呆愣地点了点头。
云芷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光头,说道:“小满,女子生来就要历很多的苦,生儿育女是其中一大劫,从古至今,便有数不清的女子因生产而亡,至于那些活下来的,那未必有多好过,她们要面临养育子女和侍奉公婆的琐事,更要面对身体和容貌的衰败,与此同时,还要承受丈夫的变心。”
“小满,佛祖说世人皆苦,可我总觉得,这世间的女子更为辛苦。”
小满愧疚地低下头,“所以,你是想做药膏,帮她们重拾美貌。”
“嗯。”云芷应声,垂眸看着写好的方子,但,重拾美貌,只是她要做的事情之一,同样身为女子的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不,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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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蔷抱着孩子求到云家时,已经是戌时末。
但,不巧的很,此时云芷刚刚出门去往世子府。
文叔不想云芷担负见死不救的骂名,便告知蒋蔷,云芷被人请去看诊,不知何时回来。
然而,蒋蔷并不听,执着地抱着孩子站在云家府门前。
“我不信!”
彼时,蒋蔷已经红了眼,她原以为京都里大夫众多,比云芷厉害的大夫多的是,却不成想,她一连找了几个大夫,都无济于事。
前三个,根本找不出孩子哭闹的原因,后两个则告诉她,孩子之所以哭闹不止,是因为孩子身体里被人扎进去一根针,孩子觉得疼,这才哭闹不止。
她心下觉得荒唐又心疼,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着让大夫给出治疗方案,却不成想:大夫竟告诉她,他虽诊断的出,却没办法治疗,毕竟,孩子太小了,莫说是这么小的孩子,哪怕是十来岁的,也不好治。
她那时急的方寸大乱,激动的拉着大夫治好她的孩子,却是吓得大夫背起药箱子便跑。
她本想着叫人拦住大夫,却不想,她婆母红肿着一双眼过来,叫她不必去追大夫,毕竟,京都里好的大夫,全都归了皇家,唯一一个尚未归皇家的云芷,还被她气走,眼下,没人能救得了她的孩子。
蒋蔷一听这话,瞬间找到了希望,忙叫婆母下帖子去请御医,可婆母却是流着泪甩开了她的衣袖,告诉她:你当张家有多厉害?还请御医?就是绑上你公爹和夫君一起,也凑不出一个请御医的面子。
蒋蔷愣住,却听婆母道:眼下你公爹是能活出老脸去请,可你觉得,你夫君愿意么?
一句话,堵死了蒋蔷请御医的心。
而眼瞅着孩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哭声也越来越弱,蒋蔷实在是没了法子,就只能硬着头皮求婆母再去请云芷。
可她婆母哪儿拉的下这个脸,只道是:你自己做下的孽,你自己去还!
说完,便甩袖离去。
蒋蔷心知,婆母这是要舍弃她,一时间心下又怨又恨,可看着快要不行的孩子,到底是舍不得。
毕竟,这是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好不容易养的白白胖胖、娇憨可爱,若就这么没了……
一想到孩子可能就这么死了,蒋蔷便觉得难以承受,当即便叫人套了马车,抱着孩子带着银钱,去往云家。
可谁曾想,她一来,就吃了闭门羹!
云芷莫说看诊了,连云家的门,都不让她进!
一时间,蒋蔷心下的怨恨喷薄而出,恨恨地看着云家的牌匾,怒道:“云芷,我知道你在府中!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医术好么?你嘚瑟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可你干了什么?你因着对我不满,就见死不救!”
“可我得罪你什么了?我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就怪你自己,谁让你背信弃义,谁让你见钱眼开!这一切,都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