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在堆雪人,你快过来!”
簌簌白雪中,青梅穿着一身红色的袄裙,围着白色的兔毛围脖,咧着嘴、明媚又欢喜地、蹦跶着冲她招手。
这一幕,与记忆里的某处快速重合。
就好似,云芷在穿过拱门时,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的冬……
那一年,云家还没出事。
那一年,她还是欢喜安稳的云家小姐……
那一年……
那一年有好多事,好多好多……很好的事,可是,云芷却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那一年,她十四岁,刚回京都,晚上因为一个病症想不通,便穿了裘衣出来散心,然后,一个人孤独地穿过拱门时,便瞧见青梅正带着几个小丫鬟在堆雪人……
而如今,她带着听雨,穿过拱门,瞧见了带着新月和壮壮堆雪人的青梅……
一切,似乎从跟从前很像。
可,她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孤独。
“好。”
她嘴角重新绽放笑意,哑着嗓子应了声,而后,抬脚走了过去……
那年,十四岁少女拒绝的堆雪人邀请,在少女十八岁的这一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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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在寂静中,下了一整夜。
等到翌日早朝结束时,路上的积雪已经有五寸厚。
云芷从马车上下来,抬脚往里走时,宫人们正在清扫官道上的积雪。
云芷微微昂首,去望冗长的宫道,却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她心情陡然压抑了几分,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厚,便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路往里走。
快抵达乾清殿时,候在外头的元宝瞧见正在上台阶的云芷,眼疾手快跑了过去,“云大人,下雪台阶滑,小的来扶您一把。”
云芷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元宝便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而后,稍稍用力拽了她一下,云芷诧异,但还是往他拽的方向靠了靠,便听元宝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同她道:“陛下心情不大好,太后也在,大人小心。”
话一说完,便大声道:“看吧,大人,我就说台阶滑,您可得小心些。”
云芷适时地接话:“多块元宝公公,若非你提醒,我只怕要摔下去了。”
元宝笑着道:“大人莫怕,有我等在,必不会叫大人摔着。”
云芷也跟着笑了:“多谢诸位公公。”
话音落下,两人走完最后一层台阶。
元宝松手道:“大人稍等,容小的进去通禀。”
“有劳。”
云芷拱手行礼,目送着元宝掀开帘子走进大殿。
很快,元宝便折返出来,恭敬道:“陛下让大人进去。”
云芷点了点头,抬脚往前,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忙抬手掀开了帘子。
许是冬日大殿门口挂了帘子的缘故,导致殿内光线不好,是以,白日里,便点了几盏灯。
云芷走进去时,殿内除却坐在龙椅上翻阅奏疏的谢崇,便只有一旁候着的尹总管一人。
云芷想起元宝的提醒,垂首行了大礼。
然而,听见云芷的行礼声,谢崇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让她离开起身,而后斜眸觑了她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听说,昨个儿煜儿受伤了。”
“回陛下,确有此事。”
“那你可知,他是如何伤的?”
云芷抿了抿唇,道:“臣……当时只顾着给世子诊治,并未询问病因。”
谢崇冷哼一声,“你不知,朕却知道呢!”
他说着,将奏疏“啪”地一声,拍在了桌案上,而后厉声质问:“云芷,你可知罪!”
一直低垂着头的云芷抬起头来,不卑不吭道:“陛下,臣,不知何罪之有,还请陛下明示!”
“明示?”
谢崇冷嗤,起身从龙椅后走了出来。
“你居心叵测,借着给世子看诊,便设计勾引天性单纯、未经世事的世子,你害的世子对你牵肠挂肚、因你受伤,难道,这不是罪?”
“臣没有。”云芷面色冷峻,“陛下,臣不知是何人在陛下面前诋毁微臣,但,臣自始至终对陛下忠心耿耿、对世子尽心尽力,除却给世子看诊外,并无其他,若陛下不信,可招世子身边的小满师傅过来询问。”
“他是个出家人,不打诳语。”
“哼,你说召谁就召谁,怎么?这天下是你的?要不,这龙椅也给你?”
“陛下,臣并非此意,只是,臣一心只想做一个好的臣子,好的医者,除此之外,便是光复云家,是以,臣并未嫁人之意,这一点,臣从前便已经向陛下禀明。”
“而眼下, 臣回京不足一年,断不会做这等自毁前程之事,还望陛下英明决断,还臣一个清白!”
云芷话因落下,便俯身行了大礼。
谢崇站在高处看她,越看越觉得,云芷生而为女,着实可惜,若她是男子……
哦不,若她是男子,又这般冷静自着,那么,当初哪怕云老夫人把头磕烂,她都不可能活着……
“好一个还你清白!”谢崇冷嗤出声,“你若与世子清白,他何苦为你如此?”
云芷一脸茫然地抬头,不解道:“陛下,臣与世子本就清白,再者,臣与世子,泛泛之交,委实不懂,世子究竟是为臣做什么了,竟惹得陛下这般怀疑臣?”
谢崇冷哼:“昨**昏迷,便是因为你。”
“结果,你不知悔改也便罢了,竟还蛊惑得他要求娶你!”
“什么?!”云芷神情如同遭雷劈过一般,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归于茫然困惑,且震惊。
谢崇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见她神情不似作假,这才皱眉。
“你不知?”
云芷一脸委屈:“陛下,臣昨日救下世子后,便被宗人府理事官请去接生,回来时已经是酉时末。”
“臣走时,世子还未醒,臣归家时,世子已然休息,臣同世子,话都没说一句,眼神都没对视一个,怎么就蛊惑世子了?”
“难不成,陛下是觉得臣有分身术,能在距家二十里的地方接生的同时,还能分身回来,避开所有人同世子苟且?”
“还是说,陛下觉得,臣懂妖术,能什么都不做,就让一个男子爱慕喜欢自己?若如此,臣何至于此?!又何至于归京!”
“即便陛下觉得,臣真的懂,那臣从前备受欺凌时,为何不使?即便使了,又为何要使到世子身上,京都里,谁不知晓世子他……”
云芷越说越气愤,说到一半儿,察觉到失言,忙低下头去,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