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仪并不是那等草率地会去自以为揣测主子心意的奴仆,她会这么做,自有考量。
景婧娴住进崔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下马威,她当然不可能纯粹地忍气吞声。
这几件摆件只是扰得景婧娴心生不快,而她,自有脱困之法。
谢仪示意景婧娴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被撕得满地狼藉的字画,那上头有一行小字,上头每一句诗文都在歌颂女子美好:“奴婢原以为公主看得这词句会有所感怀,却不想惹恼了您。”
“不敢求公主恕罪,只请您降罚。”
原本禁锢着谢仪的十指渐渐松懈了力道,她靠景婧娴很近,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眉宇中闪过的那一抹复杂。
这些词,是谢仪花了很大力气才收集来的。
每一句都是先驸马写给景婧娴。
人人都说驸马死得蹊跷,很有可能是被归朝心切的景婧娴所害。
谢仪悉心观察着对方神情中下意识闪过的所有变化,继续往人将高处捧:“公主当年舍身取义,天下动容!这几幅风景江山,是奴婢心意,代表着奴婢永远不会忘记公主为景朝所付出的所有。”
“也见证了公主和驸**情比金坚,能够让外界的那些流言云硝烟散。没想公主不喜,是奴婢过错。”
闻语,景婧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反而是她身边,谢钧在小心撺掇着:“谁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想要勾起公主的伤心往事?瞧着公主伤心,我这颗心也跟着疼……”
好好的大男人却非要在景婧娴面前小意柔顺。
那双**春情的凤眼瞪着谢仪,可下一瞬,他脸上的神情就僵住了。
“蠢货,闭嘴。”
景婧娴不羁,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扎扎实实地往谢钧的臀上揉拧一把,吓得他一动不动地直往公主怀中钻:“姑姑方才每句话都正说在本宫心里,也难怪你能在崔家得夫人心意这么多年。”
“谁说本宫不喜?这里每一件摆设,姑姑都必须要再原样复刻,就还像进门时挂着,本宫要日日观赏!”
她像是天生学过变脸。
杀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满眼关切得让谢仪下意识地想要退却。
可下一瞬,景婧娴就被她掌心攥着,根本不给她逃离的空间:“姑姑蕙质兰心,这段时间本宫肯定是要留你在身边伺候的……而且,你不是对我身边钧郎惦记得紧吗?只要你圆本宫一个心愿,未来无论要怎么搓磨他,我都一定不会多管。”
谢仪眼看着谢钧打了个抖。
明明害怕到了极致,可后者却连一句恳求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她心领神会地勾了勾唇角,心却沉得更深。
看来,景婧娴远比想象之中的更加喜怒无常。
她才刚刚开口应好,就听景婧娴饶有兴致地声音在耳畔继续回响:“不是说崔家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陌上公子?怎么本宫这次来,也不曾得以和郎君碰面?”
“莫非是躲着躲着,生怕本宫要吃了他……”
“还是谢姑姑真的就像外界传闻一样,对你的这位学生多有杂念,甚至就连让本宫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景婧娴正捂面轻笑,门外崔夫人的汗珠已经跟着滑落。
这位怎么又把主意打到了崔简之的身上?
她甚至比不上谢仪的淡然处之:“奴婢不敢,更不敢过问公子行程。”
“公子如今隶属锦衣卫,天子亲卫为陛下做事,并非奴婢能够去探究的……想来未来得空,自是会来拜见公主。”
谢仪态度毕恭毕敬。
却不知哪句话又惹得这位长公主不快,眼见着景婧娴的脸色再次落了下来:“锦衣卫呐?”
“那又如何?”
“本宫一句想要,就是让皇兄将整个锦衣卫所拱手相让,也是能够使得!”
这样狂悖的话语,京城上下也只有景婧娴敢说出口。
身边的人都没有一个敢接嘴的。
景婧娴再次将视线凝聚在谢仪的身上:“不若明日就由谢姑姑陪本宫入宫去求求皇兄?也不说一定要锦衣卫全部出动,我既入了崔家,至少得让他给个机会让我将崔家的主子们全都见全吧?”
谢仪对上景婧娴眸中泛泛兴致,心早就提起。
这位,似乎看上去不是心血来潮那么简单!
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盒脂粉是内务局为本宫亲制,就赏给姑姑了……切记明日将脸上的疤好好遮着,别让别人以为崔家是处苛待下人的地方。”
景婧娴说得义正严辞,那副做派差点让人忘了谢仪的伤是她所划。
这一夜,注定没人能睡得安稳。
谢仪早早就将东西收拾来了公主暂居的这处别院,时刻保持警惕等着里头的呼喊。
呼喊没等到。
只有一声盖过一声的欢笑,以及婉转与破碎的音调……
来来回回,谢仪数不清景婧娴身边换了多少个男宠,最后索性是拿棉絮捂了耳朵,才终于能够辗转反侧。
然后,她就滚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公子何时来的?”
谢仪蓦然坐起,手帕掉落之际,靡靡之音传入耳中:“您不该来这。”
“公主还不知道究竟对您哪方面生了兴致,您要是让她撞了个正着,还不知道……”
崔简之会不会成为景婧娴身边男宠的一员?
想到这,谢仪心头竟升起了一抹异样。
与她同步而生的,还有崔简之的调侃:“姑姑这么想要我守住忠贞?”
“放心,我不是谁都能够轻易要走的。”
“我只是姑姑一人的。”
谢仪不知崔简之究竟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情话,她乍然听见,一时间脸烧的无比的红。
可眼下,她不再抗拒男人靠近。
从前她会执着地守住名声与规矩,是想要将谢家清正之风努力维系……
现在?
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宁可手撕繁文缛节,不被那些规矩所束缚,只为听清自己眼下心脏所跳动得速度,以及感受崔简之怀中的提问。
看着谢仪面色通红时更加显然的疤痕,崔简之开口郑重,不容驳斥:“我接你回碧落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