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个农夫也是一阵附和:
“可不嘞!我听说去往东州、连个官路都没有,没个半年两月的、都到不了嘞!”
“我还听说去往东州的山路崎岖难行,还时常有大虫和妖怪出没,寻常人根本不敢往那边去嘞!”
“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竟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来到了俺们这里嘞!”
“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嘞!”
穆元之一脸谦逊的笑笑,看向玉凝儿,眼含询问之意。
玉凝儿会意,便主动道:
“不敢不敢!我们也不过是小有武艺傍身,胆气也大,就是路上遇到了些的豺狼虎豹,它们也是不敢轻易上前伤害的。”
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适时露些底细出来,有时便能省却许多麻烦。
玉凝儿是个修士,有本事在身,从来都不怕来自于普通人的恶意,只是嫌麻烦。
听玉凝儿这么一说,几个农夫也是微微诧异,忙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
“哦哟!竟还是两位小侠士嘞!”
“这么年轻的小侠士,俺还是第一次见嘞……”
农夫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挑衅,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是纯粹的好奇,并无恶意。
那位年长的老伯也是惊奇的盯着穆元之和玉凝儿上下的打量了一番,才道:
“两位小客人一路辛苦,家里正好还有两张空榻,便随俺们一起进村吧。”
穆元之立即拜谢:“那就多谢老伯了!”
“多谢老伯!”
玉凝儿也跟着道了一声谢,行了个抱拳礼。
其余农夫见那老伯已率先邀了客人去他家,便也没再开口邀请的意思。
几个农夫互相点头致意过后,便纷纷往自家瓦舍方向走去。
只另一位年轻汉子临走前低声对老伯道:
“牛老汉,你家近来事忙嘞,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俺家喊人嘞。”
牛老汉耷拉着眼皮,点点头,算是应承了年轻汉子的好意。
玉凝儿默默的看着那位被叫做牛老汉的老伯,见他眉头隆起,隐含忧愁,便猜想:
“这老伯家里事忙……想来不是单指田地里的农活,应该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正巧这时,村里有几个半大的孩童跑出了村口,远远的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喊:
“爹!二叔!回家吃饭嘞——”
“阿翁,饭食做好嘞——”
“爹——”
彼此听到了熟悉叫声的农夫们纷纷昂着下巴回应:
“唉!”
“俺正要回嘞……”
而那位牛老汉则扬声喊道:
“小轩儿——村里来了两位客人,叫你阿嬷多整一锅炖菜嘞!房梁上的肉也多片几块,笼子里的鸡也拿一只出来宰咯——”
“俺晓得嘞——”
听到自家阿翁吩咐的小童长长的应了一声,随后脚丫子一撒,就“蹬蹬蹬”的跑回了家去。
玉凝儿听着他们扯着嗓子,你来我回的喊着,一时觉得新奇,嘴里都露出了笑意。
穆元之则又开始向老伯行礼道谢:
“老伯慷慨,那小子就先多谢老伯款待了!”
“远来是客!”
这年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人都能吃饱饭;
因而牛家村人要是见到了外来客,大都会热情相待。
特别是像穆元之和玉凝儿这样年轻又勇敢的小侠士,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忍不住拿出好礼相待。
而穆元之没有第一时间谦逊的张口推脱,反倒是给足了老伯的面子了。
牛老汉一下子像是陷入了回忆般,眼光放得悠长,感叹道:
“我年轻时也是一心想要到外头闯荡,便背井离乡,一去就是十多年,也走过了不少路嘞。直到了晚年,却是愈发的想起了故乡的种种好,还有年迈却已故去的老父母,便又携带妻儿不远千里的回了这牛家村……”
穆元之:“难怪!我听老伯的乡音并不重,那看来老伯还真是见过了世面的,失敬失敬。”
“唉——”牛老汉摆摆手,“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嘞,现在身子骨都老了,再也走不动咯——”
玉凝儿默默的听着穆元之与牛老汉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也觉得新奇有趣,继续默默的听着。
穆元之道:“我看老伯面色红润,想来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不减当年啊!”
牛老汉微蹙的眉头稍松,“你这小后生说话好听,莫不是个读书人?”
穆元之苦笑摇头,“在下自幼便不爱读书,只能出来闯荡江湖,实在是个粗人,向来说话都是事事随心。”
“哈哈哈……你小子真有意思嘞!”
牛老汉竟是被穆元之说得开怀大笑起来。
随即却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慢慢收敛了笑容,只维持着和善的神色继续与穆元之搭话。
玉凝儿暗道:“想来这老伯原也是个爽朗的人,只是不知又有什么烦心的事影响了他的心绪。”
正想着,不料牛老汉转过了头来看她,和声问道:
“那这位玉小姑娘嘞?难不成也跟穆小子一样,是个闯荡江湖的侠女?”
玉凝儿抿嘴一笑,并无隐瞒身份的打算,大方道:
“我不是闯荡江湖的侠女,而是行走天下的修士。”
“修士?”
牛老汉不由顿住了脚步,惊疑不定的望着玉凝儿。
穆元之误以为牛老汉不明白修士是什么,刚要出言解释。
不想牛老汉神色郑重了下来,隐含激动的问道:
“你说你是修士!那你可会捉妖驱邪之法?”
穆元之闻言神色一怔,随即又惊诧的看向四周,暗道:
“这么祥和安逸的村里,难道也有妖物作祟不成?”
玉凝儿顿时耳朵微动,垂眸间,眸光也闪了闪,周边的夜色遮掩了她瞳孔的微妙变化。
再次抬眸时,她神色平静的扫过四周,再回望着牛老汉,道:
“驱邪术法略懂一二,同时也会一些捉妖的小手段。我看老伯印堂发黑,想来家中是有大事发生,不知我说得可对?”
印堂发黑……其实是玉凝儿随口胡诌罢了。
她不过是见老者眉头紧隆,嘴角和眼皮子也总是不时的耷拉着,心中忧愁暗显——这可不就是显得他正被愁云笼罩,印堂岂能不发黑?
“啊呀!”
牛老汉闻言当即大喜。
要不是男女有别,恐怕他都要激动的扑上前来握住玉凝儿的双手了。
“原来竟是仙师,那俺真是失礼了!”
牛老汉说着就要朝玉凝儿下跪去拜,显然是有所求。
不想他的身子还未蹲下,就被玉凝儿和穆元之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
玉凝儿道:“老伯不必如此!若有难处,请与我直言便是。”
“是啊,老伯!我们路过此地,幸得有老伯诚心相邀,才不至于今夜要露宿荒野了。若有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尽力。”穆元之也道。
牛老汉这才红了眼眶,连连点头。
他却不先说欲求何事,只态度变得恭敬了些,好言相邀玉凝儿和穆元之先进他家:
“家里都已备了饭菜,还请玉仙师与穆大侠先进屋歇歇脚再说!”
“当不得仙师之称。”
“老伯还是继续唤我穆小子即可。”
“不敢失礼!”
……
玉凝儿和穆元之跟着牛老汉进了院门,正好看见有一驼背的老妪正蹲在屋檐边上杀鸡放血。
有一大着肚子年轻小妇人,后面背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前面还捧着一个大木盆,里头盛满了滚烫的热水。
小妇人小心的把大木盆放到了地上。
老妪人便直接把还在微微抽搐扑棱的鸡浸入了热水里。
随着一阵烟雾升起,一股难闻的腥臭气顿时扑鼻而来。
穆元之面不改色,玉凝儿则暗暗屏住了呼吸。
“爹!”
小妇人抬头见到了自家公爹,忙轻声细语的唤了声。
待目光触及到了玉凝儿和穆元之,小妇人面上明显有微微诧异之色闪过,但还是对着他们点头微笑。
对面正要拔鸡毛的老妪闻言也抬起头来,显然也是没想到家里要来的客人竟都这般年轻。
她同样愣了愣,才对着两人和善的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玉凝儿和穆元之也没多说什么,各自对他们拱拱手,算是见礼。
“这里脏污,不是说话之地,还请玉仙师和穆大侠进堂屋说话。”
院子里的两个妇人听了这话都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牛老汉看,随即眼里都有惊喜的亮光蹦出,激动的望向玉凝儿和穆元之。
牛老汉则恭敬的引两人进堂屋,又扭头对两个妇人催促道:“快快整拾,进来伺候贵客!”
“唉!”
“唉!”
两个妇人纷纷应答。
一人手上拔毛的动作快得飞起,另一人脚步匆匆的扑进了庖屋。
玉凝儿和穆元之才坐下没多久,小妇人就又脚步匆匆的捧着三碗茶水进来了。
牛老汉一一接过了茶碗,亲自递到玉凝儿和穆元之面前,谦逊道:
“这是家里自制的粗茶,请两位润润喉。”
玉凝儿和穆元之又是道了一声谢,才各自捧着茶碗浅尝了一口。
穆元之的眼睛顿时一亮,道:
“老伯谦虚了,此茶清香扑鼻,入口回甘,清润又解渴!我虽不会品茶,但也知道这茶已属上品。”
“过奖过奖!”
牛老汉虽有忧愁在身,但也总能被穆元之一语说得舒心又开怀。
可见穆元之也是个能人。
玉凝儿将一碗茶饮尽,便轻轻放下了碗,并未言语。
不过牛老汉却不敢忽视了她,殷勤问道:
“玉仙师可还需再添一碗茶?”
“不用!”玉凝儿道:“我知道老伯有事想要与我说,现在就请说吧。”
穆元之也放下了茶碗,静静的看着牛老汉。
这时,小妇人又用食案捧了饭菜出来了。
她显然也听到了这话,手脚动作都轻小了些,慢慢的将饭菜一一摆上。
“唉——”牛老汉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才缓缓说来:
“这事须得从半年前说起了。”
半年之前,牛老汉的儿子牛荣在田间劳作了大半日,因太过劳累便在田埂边上坐着歇息。
不想牛荣坐着坐着就慢慢的昏睡了过去,一睡便睡到了大半夜,直至家人焦急来寻才骤然惊醒。
人虽是醒了,但牛荣却已口不能言,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个瘫子,就连脸上的神情都僵硬得难以自控。
好不容易把人抬回了家后,牛荣的情况还不见好;
后来,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都请来看了,也说治不好。
还有的郎中直言说牛荣身子健壮得很,根本没伤没病……至于为什么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
——这就不知道了。
有村里人说牛荣是在田野间睡着的,这本就不同寻常,许是撞了邪。
牛老汉的见识是比村里人都广的,闻言也觉得对头。
之后,牛老汉便又请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先生、传说本事颇为不俗的仙姑来家中驱邪。
可不管家里来了多少个先生和仙姑、又举办了多少次驱邪法事,牛荣还是不见好。
自此,牛荣除了一双眼睛、其余的一动都不能动,还食不下咽,日渐消瘦,眼见都快要活活饿死了。
牛老汉一家心急如焚,却又求救无门。
况且那时正是农忙,牛荣媳妇本就大着肚子、平日里还要照顾孩子,牛老汉的婆娘也身体不好、如今又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儿子……
这一下子的,田里的农活就全都压在了牛老汉一人身上了。
好在牛老汉身体硬朗,还有一身力气在身,倒也不怕辛苦,就是为了儿子急得白了头发。
就在大家都以为牛荣会被活活饿死时,有一天晚上,牛老汉做了个梦。
梦里朦朦胧胧,并不真切,只知道梦中有个声音跟牛老汉说:
“我不忍看你儿活活饿死,便找了一株仙草送来,明**便将那仙草放到你儿头上,不可轻易取下。”
第二天醒来,牛老汉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了一株幽绿幽绿的草,还散发着寒意,一看就知那不是普通的草。
牛老汉又惊又疑,但到底是救儿心切,便死马当活马医了,直接将那一株草**了牛荣的头发里。
不曾想,牛荣也并没有大好。
但牛荣脸上的表情却是能动弹了,然后也能吃能喝能说话了。
虽然牛荣整个人都还是瘫痪在床上,但也总算不至于会被活活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