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夫,我女儿的情况怎么样?”赵文婧和陆益康看到一名戴着口罩的高个医生走出ICU,赶忙围了上去,焦急的询问着。
高个医生是个刚博士毕业没几年的普通医师,在ICU里忙了两个多小时实在憋不住了出来撒尿,结果刚出来,就被陆氏夫妇抓住了。
小医生看到病人家属这么着急,又不好马上离开,只好用力提着臀,双腿交叉扭了两下。
“现在还不好说,她这次发作拖得时间有点长,皮肤黏膜包括口腔顶部、颊部黏膜甚至鼻腔内部都已经有了大量溃疡。”
“关节受累比较严重,但这些还都不是最主要的,目前最严重的是肾部问题,由于拖得时间太长,肾部受累进展非常快。好在第一轮激素冲击后,效果还不错,控制住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陆氏夫妇一听就慌了:“不会吧大夫?嘉言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啊?”
小医生实在憋不住了,语速飞快:“这个我们也很疑惑的,但面部表现不是唯一的判断标准。那什么,不好意思,我先去趟卫生间。”
说罢,小医生夹着腿一溜烟就跑了。
“老陆,万一佳佳真的……”
“没事的老婆,佳佳肯定会没事的,刚刚大夫不是说了,控制住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陆益康强自振作,安慰起不停流泪的妻子。
夫妻二人在ICU外足足等了12个小时,才看到ICU的重症医生从ICU中出来。
“病人情况现在比较稳定,已经清醒,但需要再观察12个小时,12个小时后,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作为重症医生,当然非常了解家属的心情,一看到陆益康夫妇,还没等他们询问,就已经开口告知情况。
一听到医生这么说,赵文婧的身体马上就软了下来,差点坐到了地上。
陆益康赶忙架住妻子,一边流着泪,一边嘴里不停道谢,“谢谢铁主任、谢谢各位医生……”
ICU的重症医生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这次发病,病人的关节和多个器官都受累比较严重,预后可能会有些问题,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只要坚持治疗,短时间之内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关节被水肿破坏的比较严重,以后手指的灵活性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另外,因为大剂量的激素治疗压制了病人的免疫力,我们建议病人不要再继续工作或上学,短时间之内不要外出,避免感染。”
陆益康强忍悲痛:“好的,好的,谢谢铁主任,谢谢!”
铁主任摆了摆手:“说这话就客气了,陆老师,就算是普通病人,我们也一样会尽心尽力,更何况还是荀院亲自安排的,刚才荀院还在打电话问我情况。”
陆益康自然更是没口子的道谢,又赶紧给居中联系的学生家长打个电话,说声谢谢,这才在ICU护士的催促声中,和赵文婧一步三回头的离开ICU病区。
还没有转入普通病房,医院晚上当然是没法住的,两口子便随便在医院门口找了一个招待所,整夜似睡非睡,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又赶忙来到医院。
在ICU门口又等了接近四个小时,ICU护士才通知家属病人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爸……妈……”看到父母,病床上的陆嘉言发出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脸上依旧是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但如果再往下看,便能看到脖子以下仍旧是一片通红。
而原本如春葱一般的手指肿的像一根根的水萝卜,双腿之上更是红斑遍布。
“佳佳!”看到女儿的样子,赵文婧立刻就忍不住了,陆益康更是泪水纵横,忍不住伸手去拉着女儿的手。
“不要碰病人,还插着管儿呢。”推着病床车的女护工呵斥一声,“22床的家属,跟我走。”
夫妻二人跟着两名女护工和一名女护士七绕八绕,换了两三次电梯,这才来到普通病房。
激素的免疫抑制作用让陆嘉言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此前的肾脏损伤导致的四肢水肿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
除了肿的和水萝卜一样的手掌外,原本纤细白皙的小腿,现在更是又红又肿,遍布淤痕,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经院女神的风采。
赵文婧摸着女儿的腿,眼泪簌簌而下。
“妈,我没事。”陆嘉言声音虚弱的安慰了一下母亲。
“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复发了呢?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药都停了五年了。”赵文婧垂泪不止。
陆嘉言勉强露出个笑容,“妈,我手机呢?”
赵文婧赶忙从手袋中拿出陆嘉言的手机,这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佳佳,你还没恢复,先别看手机了。”赵文婧把没电的手机给陆嘉言看了一眼,但还是没给女儿。
陆益康皱着眉把赵文婧拉到一边:“大夫刚刚就提醒过,要注意病人情绪,这时候只要不影响休息,就不要干涉她做什么。”
陆益康出去找护士借了个充电器,给陆嘉言手机充上电放在床头:“佳佳,要是累的话,就休息,你刚出ICU,别太累着,学校那边我和你妈已经请过假了,放心吧。”
“谢谢爸。”陆嘉言眼圈泛红。
“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床。”一名护士推着输液车进来,看到赵文婧和陆益康夫妇还都在这里,“陆老师,你和你爱人商量一下,谁留下陪床。”
“我留下陪床。”赵文婧抢着道。
“爸,妈,我没事的,你们回去吧,我这里有护工。你们都熬了这么久,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过来。”陆嘉言伸手调整了一下鼻孔中的氧气管,看到自己的手指,目光有些黯淡。
赵文婧和陆益康当然不肯让女儿单独在医院,争执几句后,陆嘉言**泪:“爸,妈,你们如果身体再累垮了,谁照顾我啊?你们就当为了我,回去休息吧,行吗?”
陆氏夫妇看到陆嘉言情绪这么激动,也不敢再说,况且两人也确实有些顶不住了,只好和护工叮嘱了几句,又特意去找荀院表示了一下感谢,这才离开医院。
陆嘉言住的是单人病房,这和钱没什么关系,只靠钱,是不可能在二院随时都能住上单间的。
二院是全大周排名前二十的三甲综合医院,每天全国各地来看病的病人如过江之鲫,前几年有黄牛的时候,黄牛号都能炒到300一个。
一部分名医的号更贵,某全国前三的科室大主任的号能被炒到2000。
黄牛价和新镐的那几家全国顶级三甲的主任号相差仿佛。
二院的医疗资源之紧张可想而知。
住院部走廊里到处都是加床,更别说找个单间了。
这就是名师的人脉。
疾病面前人人平等。
治病可不是。
正如此前说的,教师和医生,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有机会接触并利用到上层人脉的最好职业。
父母走后,陆嘉言沉沉的睡了一会儿,再睡醒时天已经黑了。
她今天一共需要输8瓶液。
好在有两名护工盯着,等到她睡醒,已经输完了5瓶。
陆嘉言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尿管虽然让她不至于频繁上厕所,但敏感部位的不适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难以忍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嘉言拿起枕边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开机后,几十条微信通知便跳了出来。
“嘉言,怎么样了?”
“嘉言学姐,祝你早日康复。”
“听说你病了?上次王高要的那篇采访稿你放哪里了?”
“嘉言,导员让我们明天去医院看望你。”
……
陆嘉言微信上联系人并不多,跳出来的大多都是同学和老师的慰问信息,以及一些订阅号的推送。
“啊。”陆嘉言的手指在方豫的头像上停顿了一下,随后才慢慢点了下去。
前面几条都是让陆嘉言给他回电,而到了最后一条,则是一则语音信息。
陆嘉言看着微信语音信息后的红点,痛苦的眼神中却也有一丝期待。
“你在哪里住院?地址给我!”
“我没事”
“我没”
“我”
“”
陆嘉言把打好的几个字又一个个的删除,又重新敲上几个字,没发送,再次删除。
陆嘉言放下手机,掀开领口,看了一眼自己遍体鳞伤的躯体,眼睛中的光消失了。
就这样吧,我现在的样子,比那时还要丑陋。
即使回复了,又能怎么样呢?
陆嘉言蒙着被子悲伤逆流成河。
“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一个声音从被子外传来。
陆嘉言猛地拉下被子,甚至都忘了自己手背上仍旧插着的针头。
“你!你怎么在这里?”陆嘉言瞪大眼睛的眼睛中充满了惊喜和悸动,转而发现自己红肿的双手和遍布红斑的脖颈露在外面,连忙又把被子拉了上去,手也藏了进去。
惊喜和悸动从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隐藏起来的自卑和痛苦。
“你不给我回微信,我只能自己找过来了呗。”方豫摊了摊手。
“红斑狼疮?”方豫看了一眼陆嘉言病床上的病人铭牌。
上面清晰的写着陆嘉言的病因。
对这个病方豫没什么认知,只听说挺严重的,好像以前的虐文女主都得的这个病。
难怪陆嘉言这么喜欢看没营养的网文呢,感情是自我意识投**啊。
但这个病现在好像治疗手段挺成熟的,应该不致命吧?陆嘉言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像从鬼门关逃回来一样?
方豫看到陆嘉言像只鸵鸟一样缩回被子,也没管她,掏出手机搜了一下。
看完系统性红斑狼疮的介绍,方豫这才知道,这个病到底有多可怕。
红斑狼疮是一种免疫系统疾病,相当于是自身免疫力不知什么原因出现了一个bug,把自身细胞当成外来抗原加以攻击。
这种病没有治愈标准,只能控制症状,运气好的话,第一次发病后几年可能都没有动静。运气不好,可能一次发病就会引起全身多系统受累,危及生命。
之所以叫红斑狼疮,是因为患者脸上会产生典型的红色蝴蝶状斑疹。
咦?刚刚看到陆嘉言脸上好像没有红色斑疹啊。
“什么时候得的这个病?”方豫坐到陆嘉言身边,把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
陆嘉言竭力不让方豫看到自己手上和前项上的斑疹,眼神闪躲。
“说话!”方豫突然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
“小学二年级暑假。”
陆嘉言微微一抖,声音中多了几分异样,眼神忍不住瞟了一眼方豫。
看到方豫听到后似乎毫无变化的表情,陆嘉言分不清楚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二年级?那这次怎么这么严重?我刚刚查了一下,这个病即使复发,有了症状及时治疗,应该也不会太严重才是。”方豫眉头微皱。
开口后,陆嘉言的情绪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有些不舒服,但脸上没有症状,就没太当回事,上周末突然关节疼痛,才来医院检查,发现是复发了。”
脸上没症状?
方豫脑中电光一闪,差点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望舒泪。
之前他给陆嘉言的那瓶望舒泪原液。
由于那瓶东西是未经稀释的,几乎可以瞬间改变皮肤状态,陆嘉言可能一直在涂这个东西,结果红色蝴蝶斑疹就没有出现在脸上,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望舒泪确实没有副作用,而且效果绝非任何护肤品可比,但就是这魔法般的效果,掩盖了疾病的病征,延误了陆嘉言的治疗时机。
看来需要提醒一下汪小雅的春日游团队,这方面的隐患还是要注意一下。
方豫深吸一口气,手心一翻,从无界信使中取出一瓶一环治疗药剂。
“把它喝了。”方豫拧开瓶塞,将一个养乐多大小的玻璃瓶递到陆嘉言嘴边。
一环治疗药剂不止可以用来治疗外伤,它几乎可以解决所有普通人的病厄,迅速回复一个人的生命力。
到目前为止,方豫还没遇到一环治疗药剂无法治疗的病症。
陆嘉言是平躺的,方豫见陆嘉言的姿势没办法喝治疗药剂,没多想,手臂从陆嘉言身下穿过,将她搂在臂弯中。
“不、不要。”陆嘉言满脸通红,双手在被子内紧紧的抓着被子,避免被子滑下让方豫看到自己的皮肤。
方豫再次将药剂递到陆嘉言嘴边。
“唔,这是什么?”看到面前血红的液体,陆嘉言满脸的拒绝。
“别废话,快喝!”方豫用了一个命令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粗暴,更不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烦躁到底从哪里来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给陆嘉言的望舒泪耽搁了她的病情?
命令术的影响下,陆嘉言下意识的把这瓶治疗药剂一饮而尽。
“啊啊啊~”药剂一入喉,陆嘉言就忍不住呻吟起来,两脚不自觉的把被子蹬踹开,双手也从被子中滑出。
陆嘉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由内而外,所有的地方都奇痒无比。
在方豫的视角中,陆嘉言原本**的皮肤上那些红斑在快速的消退,原本的水肿也在药剂的作用下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看来是见效了。”方豫总算松了一口气,取出一张盟誓契约,一会儿让陆嘉言签掉。
短期内,药剂的秘密还是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的。
等等,先用鉴定术再看一下。
方豫心念一动,往陆嘉言身上拍了一个鉴定术。
“咦?这是什么?”
在鉴定术给出的信息中,方豫发现陆嘉言有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状态。
血痾。
难道说大奥术时代管红斑狼疮叫血痾?
而且,现在的状态是被压制,说明一环治疗药剂并没有治疗好这种病症,只是把它压制住了。
“柚子,你听说过血痾吗?这是种什么病?”方豫通过埃瑟朗之核与还在机房的柚子沟通了一下。
“血痾?主人,你遇到血痾了?血痾不是病,是一种诅咒。”柚子立刻给予了回复。
“诅咒?”方豫一愣,“怎么回事?”
“血痾是一种古老的诅咒,也是一种可以通过血脉传递的诅咒,具体的来源已经不可考,在大奥术时代之前就已经出现这种诅咒。”
“血痾不会传染,只会通过血脉传递,但并不是每一代都会被传递到这种诅咒,具体传递的规则并不明确。”
“被诅咒者皮肤上出现红色斑块,类似血迹。患者通常会经历极度的疲劳、关节疼痛、发热,并且随着病情的加重,内脏也会受到影响,最终导致器官衰竭而死亡。”
方豫神色凝重:“治疗药剂可以治愈血痾吗?”
“很遗憾,不能,我的主人,治疗药剂只能缓解由血痾造成的症状,让被诅咒者保住性命,但并不能去除这种诅咒,一旦停止服用,血痾造成的损害仍将继续。”
柚子遗憾的说道。
方豫皱眉:“难道大奥术时代就没有可以去除这种诅咒的办法吗?”
柚子呵呵一笑:“当然有,我的主人,血痾虽然古老,但并不难以去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三环的‘移除诅咒’,这个法术可以将这种诅咒转移至其他生命载体。”
还好,只是一个三环法术,再升两级,就能掌握了。
“啊!表、表哥,你刚刚给我喝的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陆嘉言身上的红斑狼疮虽然没有治愈,但由于血痾诅咒造成的身体损伤却已经被一环治疗药剂彻底治好了。
唉,方豫叹了口气。
“表妹,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方豫一脸的沉痛。
陆嘉言被方豫的表情吓了一跳。
“表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陆嘉言下意识的抓起了被角。
方豫指着玻璃瓶:“你知道你刚刚喝的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陆嘉言满脸惊恐,这种大表情在她脸上可太少见了。
方豫目光幽深:“那是我的血液。”
“是的,正如你所想像的,我,正是这世间最后的血族,我在这世间已经存在了一千年。而你,刚刚在饮用了我的血液后,已经变成了我的血裔。”
“现在,你和我一样,不再是一个人类了!”
“你已经变成了我的子裔,亲爱的表妹。”
“按照血族的规矩,你应当称我为——父亲大人。”
方豫咧嘴一笑,两排牙齿在灯光下反射出亮眼的光芒。
“父亲大人?”陆嘉言俏脸煞白,一半是吓得,一半是惊的。
难不成自己要从兄控变成父控?
“噗!哈哈哈啊哈哈。”看到陆嘉言的反应,方豫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陆嘉言瞬时反映了过来。
存在了一千年?
骗鬼呢?
小学二年级时,你还是个小胖子呢!
不过,刚刚他给我喝的什么啊?怎么这么一会儿,我就好了?
不对,难道他真的是吸血鬼?
不不不,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吸血鬼。
可能是什么特效药?但什么药能见效这么快?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方豫深吸一口气,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
“我不能告诉你刚刚给你喝的是什么,这东西虽然没有办法彻底治愈你的红斑狼疮,但确实能消除症状。”方豫没准备对陆嘉言使用任何附魔学派的法术来操控认知,于是仍旧选择让她签一个盟誓契约。
“这东西的来源很复杂,涉及的层面很多,今天给你使用我也担了很大风险。所以你必须签一个保密协议,你能理解吧?”方豫晃了晃手上的纸张。
陆嘉言没有看到的是,纸张上的字随着方豫的晃动,逐渐改变了形状,变成了大周文。
一份条款严密的保密协议。
难道他是国家某个秘密部门的成员?
一瞬间,什么大周龙组、天罗地网、国王组织、黑衣组织、朋友圈、凤舞九天……诸多神秘组织的名字从陆嘉言脑海中滑过。
肯定没错!
陆嘉言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刚刚他给我喝的,肯定是他那个组织中才会配发的治疗药品,绝对不能外泄的那种。
他把这种药剂给了我,不会被组织处理啊?
短短一瞬间,陆嘉言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方豫被组织追杀身负重伤,躲进她家,她悉心照顾,又被组织盯上将她绑架,方豫孤身一人勇闯敌巢,最后虽然把她救了回来,却被过去的队友下黑手暗算死在了自己的怀中。
“表哥!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陆嘉言哇的一声扑到方豫怀中,哇哇大哭。
什么我不能死?
你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