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就是在死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族的覆灭。
而家族覆灭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杨通承受着无边无尽的心理煎熬,想要放声嘶吼,却实在没有半点力气。
他输了,输得彻底。
而且输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他的心里没有愿赌服输的洒脱,只有无尽的悔恨。
若是当初他没有发动兵变,或许他还是会死,但至少不会连累到他的族人吧?
杨通想放声哭喊,但他早已没有了眼泪。
很快,杨通身边的呼喊声越来越少,杨氏的族人陆续被屠戮殆尽。
最终,整个宣府杨氏,便只剩下了杨通一人。
十几名东厂番子提着带血的凉刀,围在杨通的身边,高举利刃。
随后,齐齐斩下!
一刀,一刀,又一刀!
刀锋扬起落下无数次,刀刀斩在杨通的身上。
杨通最开始还能感受到痛感,但很快,他便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杨通,最终死于东厂的乱刀之下!
杨通死了,但东厂番子却并没有停手。
一刀一刀,不停地斩在杨通的身体上!
当东厂散开之后,原本杨通所趴的那个位置上,只有一摊烂肉,和一个狰狞的头颅了。
整个校场,数十万人,亲眼目睹了杨通被剁成肉酱的全过程。
从杨洪开始,盘踞在宣府军民头上数十年的杨氏一族,一日之内,灰飞烟灭!
宣府的百姓既震惊又欣喜,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随着杨通的死亡,宣告着宣府杨家,彻底成为了过去!
杨氏族灭后,那些被朱祐樘判处死刑的人,西厂也处刑得差不多了。
所有参与兵变的宣府军官和士兵,都已经被处死。
剩下的,就是处刑那些军官的三族之人。
至于那些被迫黥首流放的士兵家眷,要全部处刑完的话,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朱祐樘此次处死的人数,实际上只有一万多人。
其中斩杀宣府杨氏一族,共计两千八百九十二人。
斩杀宣府叛变军官,共计三百六十九人。
斩杀宣府叛变军官家眷,共计四千八百二十八人。
斩杀宣府叛军,三千七百四十二人。
加在一起,一共是一万一千八百三十一人。
这点人数,还没有朱祐樘在土木堡,处死的袭营叛军多。
当时在土木堡的时候,算上当场被陷阵营歼灭的叛军,和后来被朱祐樘坑杀的叛军,一共是斩杀了两万多人。
但这次是公开处刑,所以对宣府造成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至少从此以后,只要朱祐樘还在位,就不会再有宣府将领,敢发动兵变。
宣府的边军们也彻底老实下来,无人敢再参与兵变。
在杀人立威这件事上,朱祐樘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所谓恩威并施,一味地强势高压,也不利于朱祐樘的统治。
所以朱祐樘才会让东西两厂的人,将抄到的粮食和白银,都送到校场上来。
威立完之后,便是要施恩了。
朱祐樘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马进忠率领的西厂的番子,将所有被判死刑的人,都处刑完毕之后,才伸手拍了拍桌子。
朱祐樘拍桌子的声音不大,很快便被淹没在嘈杂的校场里。
但他的动作,被汪直和刘瑾给注意到了。
两人心中一惊,立刻便对着下方的东西两厂番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噤声!”
“所有人立即噤声!”
接到命令的东西两厂番子,立刻便来到校场周围,将噤声的命令传达下去。
徐昌手下维持纪律的大明远征军们,也同样开始维持校场纪律了。
他们不断地对围观的宣府百姓和士兵们,下达噤声的命令。
若是遇到有人因为太兴奋,而安静停不下来的情况。
这些远征军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用物理手段强制让他们安静下来。
那些被判黥刑的士兵家眷就更不用说了,在继盛的高压管理下,再痛他们也只能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就这样,校场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完全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朱祐樘才淡淡开口。
“诸位宣府的将士们,朕已经让东厂和西厂,彻底调查过宣府了。”
“朕知道,你们从成化十九年开始,就一直被杨通拖欠粮饷。”
“所以朕今天,让东厂和西厂,将你们被拖欠的银子和粮食,都带到了校场上来。”
“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依次来到校场中间,报上你们的名字,领取你们被拖欠的粮食和银子。”
“除此之外,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你们每人都能额外领取一两银子和一石粮食。”
“这是大明朝廷对你们的奖励,也是对你们的补偿。”
朱祐樘话音落下之后,满朝的宣府军民,全都惊呆了。
他们怔怔地看向朱祐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大明朝廷竟然会将边军们被拖欠的粮饷,补发下去啊?
除此之外,每人竟然还能再额外获得一两银子!
这……这还是大明朝廷吗?!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宣府军民内心迅速被这意外之喜给占据,欣喜若狂!
整个校场外,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天啊!大明朝廷竟然为我们补发拖欠的粮饷!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我竟然真有一天,能领到被拖欠的粮饷!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
不知是在谁的带领下,那欢呼声,渐渐统一成了“陛下万岁!”这个四字口号。
数十万人齐齐呐喊陛下万岁,这四个字,一声比一声整齐,一声比一声响亮!
最后,数十万人自发地,再次对朱祐樘跪下行大礼。
“陛下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此刻的宣府军民,对朱祐樘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爱戴。
大明的百姓就是这样,谁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尊敬谁,爱戴谁,支持谁。
朱祐樘微微一笑,伸出手压了压,校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都平身吧,不用再拜了。”
“先从宣府将士们开始,去领取你们被拖欠的粮饷吧。”
“汪直,让西厂番子和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们一起发银,并且将数据都记录下来。”
“是,陛下!”
朱祐樘挥了挥手,汪直立马便安排人手去处理此事了。
他让已经处刑完毕的马进忠,率领西厂番子和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来到校场发银。
照例由远征军维持纪律,先从宣府士兵们开始领起。
第一位领取拖欠粮饷的人,还是王春和王时这两兄弟。
他们这五年来,一共被拖欠了五十三两银子,三十七石粮食。
王春和王时报上自己的名字后,立刻便领到了校场上还带着血的银子,一共五十五两。
其中五十三两是他们被拖欠的银子,多出来的二两,是朱祐樘赏赐给他们的。
同时,也领到了自己的粮食。
只不过粮食太重,他们要拿走,还得分好几趟才搬得完。
握着带血的银子,王春心中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这让王时感到非常惊讶:“哥,你怎么哭了?”
王春在战场上拼杀多年,刀山血海里闯来,哪怕受再重的伤,都未曾掉过眼泪。
今天却突然流泪,真是稀奇!
“我……我……”王春擦干眼泪:“我是太高兴了,这是喜极而泣。”
“大明能有这么赏罚分明,魄力十足的皇帝,何愁国家不兴啊!”
王时听后,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
“就凭当今陛下重新起复咱爹这一件事,他就肯定是一位名君!”
提起他们的父亲王越,被朱祐樘重新启用这件事。
王春心中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
也不知安南那边的战事,进展得如何了。
王春和王时领完粮饷后,紧接着便是其他的宣府士兵,依次排队领取自己的粮饷。
而另外一边的继盛,则是率领着西厂番子,继续对剩下的人行黥刑。
没办法,人数太多,不抓紧时间的话,根本处刑不完。
于是这样一来,校场上形成了一个颇为诡异的画面。
一部分人欢天喜地排着队,依次从西厂番子手中领取银子和粮食。
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哭丧着脸,等候西厂番子行黥刑。
两边赏罚分明,井然有序。
朱祐樘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校场,看到宣府的普通军民欢呼雀跃,他的心里也感到一丝欣慰。
朱祐樘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莫娜,看向她的目光,都暧昧得可以拉丝了。
莫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朱祐樘的手掌。
朱祐樘转过头,见莫娜神情妩媚,眼神迷离,双颊微红,呼吸急促,身体还不自觉地轻轻扭动着。
朱祐樘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
莫娜咬了咬嘴唇,突然当着数十万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便钻入朱祐樘的怀里。
她用力地抱着朱祐樘,脸颊在朱祐樘的胸膛上摩擦了几下。
随后抬起头,在朱祐樘的耳边,吐气如兰。
“陛下……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