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心中十分纠结,迟迟下不定主意。
突然,刘健一声暴喝!
“李东阳!”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难道你想以后都在南京生活吗!”
刘健的这一声怒喝,将李东阳惊醒。
是啊,现在已经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南方官员迁都之心不死,他们这些北方官员,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李东阳都在京城生活了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他可不想临到老了,还要去南京上朝。
而且那地方是南方官员的地盘,这些南方官员们本身在京城,就已经很嚣张了。
李东阳都不敢想象,这些南方官员回南京之后,又将会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到何种地步。
想到以后可能在南京过的生活,眼下这番冒险,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就是迎立废太皇太后周氏,重掌宫中大权吗?
拼了!
想到这里,李东阳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刘阁老提醒的是,现在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了?。”
“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入宫?”
刘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入宫之前,我们还得再去见一位尚书大人。”
“谁?”
“工部尚书贾俊。”
李东阳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吏部尚书王恕呢?”
“他也是北方人,而且还是六部中最为重要的吏部尚书。”
刘健叹息一声:“王恕是北方人没错,但他已经在南方为官数十年了。”
“并且他回到京城之后,还和那些南方官员们走得很近。”
“我怕……他也想回南方去了。”
刘健所指的,正是朱祐樘亲征前,王恕领着几十个南方官员,联名上书那件事。
李东阳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随后两人,不再耽误时间,立刻去见了北直隶人贾俊。
朱祐樘这一次比朱祁镇好的是,他的内阁里,还有两位北方人。
刘健和李东阳,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些南方官员,迁都南京!
和刘健想的一样,京城的南方官员们,在知道朱祐樘遭受瓦剌人袭击,生死不明之后。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迁都!
南方的官员们,心中狂喜。
那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想掩饰都掩饰不住,嘴都要笑歪了。
上一次土木堡之变,内阁集体要求迁都,眼看就要成功了。
可惜孙太后一口咬死不放,到底是没迁成。
但这次可就不一样了,这一次,可没有孙太后!
迁回南京,就在今日!
谢迁就是最开心的几个人之一,他在得知消息之后,迅速找到了刑部尚书彭韶。
“彭尚书,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谢迁来到彭韶的家宅里,隔着多远,就兴冲冲地喊道。
彭韶面色平静,但怎么也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挥了挥手:“自然是听说了,谢阁老不必多言,我这就开始联系各部官员,开始准备迁都。”
京城里的官员,几乎没人觉得,朱祐樘能够平安归来。
因为他们清楚,皇帝能在外长城内遇袭,能动手的肯定是自己人。
自己人动手,最是狠辣,皇帝肯定没有活着回来的风险。
当年杨洪就是这么做的,朱祁镇果然回不了京城,只能跟着也先回了瓦剌。
前前后后折腾了差不多一年,朱祁镇才返回京城。
而那个时候,京城的官员和外戚们,早就把朱祁镇空缺的权力,给瓜分干净了。
至于其他百姓,就更不会质疑这点了。
当年文官们编出朱祁镇带着五十万大军出征,被瓦剌带着几万人全歼,还把皇帝俘虏了这种离谱的故事。
几百年后都还有人深信不疑,还能指望这些百姓们怀疑什么吗?
谢迁笑了两声:“彭尚书也太着急了些,要迁都,还得要大明的皇帝下令,才行得通啊。”
“可是陛下他不是已经……”
彭韶疑惑地刚起个头,忽然思绪一闪,双眼放光。
“你是说,迎立新皇?”
“那不然呢?”谢迁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们回南京之后,南京也是需要一个皇帝的。”
“可是现在陛下并无子嗣……你的意思是说,迎立朱祐杬?”
彭韶顺着谢迁的思路略微一思索,当下最适合的人选,立刻便呼之欲出。
谢迁微笑着点点头:“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可是……”提到朱祐杬这个人,彭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从心底深处,非常抵触这个人选。
“这样一来,你不觉得,很像四十年前……”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谢迁面色一肃,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样坚决的态度,让彭韶都收敛了神色。
谢迁原本就是南方官员中,地位超然的存在。
现在徐溥和刘大夏两位大员不在京城,谢迁已经隐隐有领导南方官员的架势了。
谢迁脸色稍霁:“彭尚书无需多虑,我们一起去迎立陛下即可。”
“只要新皇登基,先辈们数十年的夙愿,就能在我们手上实现了。”
彭韶点头:“是,是,事不宜迟,那我们赶紧走吧。”
“对,不过在迎立新皇之前,我们还得多联系一些人。”
“此后,你我都有从龙之功。”
谢迁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除了彭韶之外,他还联系了大批的南方文官,准备迎立新皇。
但谢迁并没有联系王恕,原因很简单。
王恕无论表现地再亲近南方官员,但他本人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王恕为南方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谢迁也不会彻底地相信他。
南北两地的官员们,都不待见王恕。
如此一来,倒是让他这一个最为重要的吏部尚书,反而被冷落了下来。
于此同时,在京城最顶级的大员们眼中,一个不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兵部侍郎,迈出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关键一步。
于慎在知道朱祐樘遇袭的消息后,心中一沉,心想杨通果然还是对朱祐樘动手了。
他的心里一点惊讶都没有,有的只有忐忑,激动,憧憬,害怕……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心情。
于慎知道,改变他命运的时刻到了。
此后数个时辰里发生的事,将关乎整个大明王朝的国运。
于慎的脑袋里,反复出现杨通在密信里,给他写的内容。
事成之后,吾为国公,汝为少保……
这十二个字,像是一段咒语一般,反反复复地在于慎的脑海里回荡,勾引着于慎的欲望。
于慎只是略微一迟疑,便立刻展开了行动。
于慎谁也没有联系,他出门之后,便立刻奔向了兴王府!
在以谢迁为首的南方官员们,还在筹划迁都事宜时,于慎已经占得先机,抢先一步来到了兴王府。
兴王府。
宸太妃邵氏显得异常的兴奋,她激动地坐立不安,不断地在前厅里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看着坐在位置上一脸不知所措的朱祐杬,宸太妃一会摸摸他的头,一会捏捏他的脸,满心的欢喜。
朱祐樘若是真的回不来的话,那她们母子二人,将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相对于宸太妃的兴奋,朱祐杬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知道朱祐樘有可能回不来之后,朱祐杬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心里反而还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这让他心中有种很强的危机感,才会显得如此惊慌失措,心神不宁。
他们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兴王府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宸太妃连忙遣人去开门,在看门外是他的老乡于慎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是的,宸太妃也是浙州杭州府人。
“兴王殿下,陛下危矣,社稷危矣!”
“请兴王殿下,即刻入宫,统领朝政大事!”
于慎快步走向兴王朱祐杬,跪拜在了他的面前。
于慎这一举动,吓了朱祐杬一大跳。
他只是一个居守京城的王爷,连监国都不是,手中根本毫无权利。
而于慎一个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对他行跪拜礼,这让朱祐杬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不……不必……多礼……”
朱祐杬话说得结结巴巴,宸太妃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于侍郎客气了,快快请起吧。”
“谢王爷,谢太妃。”
于慎起身,语气霸道而强硬:“兴王殿下,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请立即与本官入宫,掌管朝政。”
“啊?可是……”
朱祐杬还在迟疑,他在害怕。
朱祐杬虽然还小,但生在皇宫之中,对权力中心你死我活的**斗争,已经多少有些了解。
他本能地拒绝靠近那座,大明王朝权力中心的紫禁城。
他不想争,但有的是人想争。
更准确的说,是有人需要利用他这个大明王爷的身份,去争!
而这些人中,就有她的亲生母亲,宸太妃邵氏!
宸太妃见朱祐杬表现地如此迟疑,当即不满地皱起眉头,隐隐有些呵斥地说道。
“于侍郎说得很有道理,杬儿,你是先帝的皇子,是陛下的皇弟,还是居守京城的王爷。”
“如今陛下遇袭,生死不明,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杬儿,你即刻便随于侍郎入宫,为陛下分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