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明珠又没声音了。
唐时锦善解人意道,“没想好怎么说?”
还真没想好。
从哪说起。
很久远的事了。
想了想,明珠决定还是先说说自己,“昆仑山的人都说,我是被师尊从人族捡回去的小乞丐,其实不是的,我原本就是昆仑的人。”
唐时锦有点感兴趣了,“是历劫?”
明珠点头,“我原本就是师尊的弟子,只不过,我命格不好,乃是极厄之命,这样的命格,想要塑仙身,是很难的。”
“师尊算出我命里有劫,担心我渡不过雷劫,便想到让我下界历劫,盼我经人世八苦,顿悟渡劫。”
如此,便可避开雷劫,从而渡劫飞升。
即便是仙尊弟子,没经过飞升的,也不过是普通弟子,算不得仙身。
“人生八苦,我每经历一苦,师尊就会为我褪去一层厄命,直至彻底为我剥去厄命,我便能扭转命格,顺利飞升。”
唐时锦听明白了,就像剥洋葱。
层层剥开,改变原本既定的命数。
未尝不是一种逆天改命。
如此一来,为她改命的昆仑仙尊,也不会被反噬自身。
确实是个好主意。
只是,历经人世八苦。
说起来简单,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是其中的痛苦和酸楚。
尤其是这种刻意历劫的,这八苦,会比平常的八苦更加苦上加苦。
只怕世间所有苦难,她都尝过。
明珠却神色淡淡,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的失落和苦涩。
那些苦难,为她来说,都过去了。
师尊为她改了命,她顺利飞升,再也不是那个人人嫌弃极厄之人了。
“你成功了。”唐时锦说,“但故事听起来,与唐逆似乎没什么关系。”
“其实没有成功。”明珠说,“最后一世的时候,我是个小乞丐,八岁时父母双亡,我被人……**,失手杀了人,那一年寒冬,我被人打死在街头,无法继续往下渡劫,剥去厄命虽能改命,但也是有弊端的,若不能成功顿悟,顺利渡劫,我便会魂飞魄散。”
厄命每剥掉一层,她的魂魄就会弱上一层。
“师尊在我濒死之际,破例将我带回昆仑,以昆仑的灵气和天材地宝,挽救了我即将溃散的魂魄。”
与其说是渡劫。
不如说是渡厄。
即便是唐时锦,也无法想象,她渡厄时吃的苦。
八岁时,被人**……
她吃过的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唐时锦也不禁为之动容,“你经历过多少世?”
“不多,八次。”明珠扯了扯嘴角,还能笑着说,“师尊原本为我定的,是渡劫十世,我提前结束了。”
提前结束,多么轻飘飘的几个字。
每一世,却都是她沉甸甸的苦难。
“八次,八苦想必你都经历过,按理说,你应该顿悟了。”唐时锦叹了声。
她明白唐逆……或者说青灯,在她的故事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了?
青灯,就是那个渡她的人。
八次转生,每次死亡,于她的魂魄都是一次打击。
明珠每次都会在死后,想起自己是昆仑弟子,想起自己在渡劫。
然后又继续下一世的苦。
每一次,她都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直到,她变得麻木。
魂飞魄散也好,顺利渡劫也好,她都觉得不重要了。
甚至,她想解脱。
不想再继续渡劫了。
可,有一位阴司,会一直渡她往生。
刚开始,青灯只当她是寻常亡灵引渡。
后来,大概是见的次数多了,她死了一次又一次。
且每次死后,魂魄就会弱上几分。
青灯觉得好奇。
便开始关注了解她。
原来她的每一世,都过的那样苦。
她渡过了一百六十年,八世。
平均每一世,都没有活过二十岁。
幼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苦,她都经历过。
青灯开始心疼她。
于是每次她死后,青灯都会替她疗养魂魄,然后再渡她往生。
直到第七世,明珠死后,才跟青灯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你。”
“下一世,如果我还是死了,你就别找我了。”
因为她渡劫失败,会魂飞魄散。
青灯对她有恩。
都说来世必报。
可她没有来世了。
报答不了青灯。
冥府的青灯行者,却说了句违背他使命的事,他说。
“下辈子我娶你。”
不会让她早亡。
也不会让她魂魄消散。
他要渡她。
明珠直愣愣的看着他。
她没发现自己红了眼眶。
吃过太多苦,她早已没有了眼泪。
却在青灯面前,她哭了。
哭的方圆百里的阴魂鬼魅,都为之动容。
仿佛要将她这几世吃得苦,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没用的……”她埋头抵在青灯行者胸口哭。
她注定,不得圆满,要吃遍人世间的苦。
这是她的命数。
需要她自己顿悟,才能得道。
可她顿悟不了。
她没有那般通透。
没有人能在受遍人世苦难后,感到通透顿悟的。
至少明珠不行。
她没有那份悟性。
哭够了,青灯便替她擦去了眼泪,他说,“等我。”
他每次,都会提着一盏青灯,送她往生。
第八世,她幼年失手杀了人,被人打死,也没等到青灯。
是师尊将她带了回去。
“师尊,弟子无用,始终顿悟不了。”小明珠临死前,恢复了记忆,是这么跟师尊说的。
“明珠别怕,师尊来了。”昆仑仙尊安抚她。
濒死的她,浑身都是血迹。
血污脏了仙尊洁白的仙袍。
明珠心想,她等不到了。
等不到为她提灯照亮来时路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后来青灯行者怎么样了,若非青弦盗取神木,她从青弦身上,察觉到了青灯的气息,也不会得知,青灯行者转而为人了。
他大约,也是有了执念吧?
明珠心想。
唐时锦听完,手指按了按下眼睫,甩了甩手指上蹭到了泪,“唉,年纪大了,容易感动。”
明珠笑笑。
当事人反而云淡风轻。
那八苦,她早已淡忘。
唯独对给过自己温暖的青灯,始终不能忘怀。
并非她恋爱脑。
而是,她也想渡一渡青灯。
青灯行者入世,是为了她。
她便是青灯的劫。
她要助青灯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