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然的电话，对她到底还是有二三影响。
以至于鹿茁在抵达公司的时候，一阵阵心绪翻涌。她遏制住了伤春悲秋的情绪，这是从母亲那儿继承来的劣质基因。强迫自己将自怨自艾，改成了恶心憎恨。
勇敢，应该先于眼泪流露出来。
助理的话，将她从漫天的情绪里拉了出来，“鹿总，这次开发古寨那块旅游区的负责人，底下开会讨论出了几个，都是经验丰富、学历高、有过成绩的老人。还请您过目和拍板定夺。”
鹿茁接过负责人名单，一张一张看下来，其实并不多，的确有几个眼熟的。但她越看越皱眉头，直到看见最后一张，合上名单，显然十分不满。
“鹿总，这里还有备选人每个人写的企划书和策划案，辛苦您看看，审阅一下。”助理瞄着她的脸色，忐忑递过来薄薄一打材料。
“不用了，这些负责人选项里，为什么都是男的，女孩子呢？”的确，鹿茁也得承认，他们要学历有学历、要资历有资历、要工作能力有工作能力，可她还是十分好奇：
“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优先启用女性员工？我才出去两天，你们就敢这么糊弄，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到底是看我年轻，压不住人。还是觉着鹿家的子公司，早晚得被父亲收回去，换我那几个庶弟过来做新的继承人？”
“怎么会呢？属下不敢。鹿总，公司内部从不敢妄议鹿家的家事，这是在公司内部明令禁止的，大家心照不宣，还没那无脑和情商低的职场新人。”助理冷汗涔涔，立即想法子补救，努力解释道：
“而且属下跟着鹿总这么久，看着您一点点把度假村、和周边酒店及餐饮行业做起来，这怎么能算继承呢？这都不仅是守江山，而是打江山了。至于鹿家那几个私生子，我们都不认识，更不可能在我们这里摆少爷姿态的。”
鹿茁的眉心稍稍舒展开，旧事重提：“我以前说过，不要搞职场歧视那一套。女同事并非做得不好，只是整个国家和社会环境对女性道德要求高，既要她顾家又要她不能手心朝上。对男人的要求低，只要没吃喝嫖赌就是好男人。导致很多女人成了道德楷模，男的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鹿总，属下知道的，平时也多给女同事鼓励、包容和耐心。但是吧……需要考虑实际问题。鹿总才考察过的那个古寨，从开发、到基础建设、到投入产出，没个三年五载下不来。这项目一跟进，就需要数年。女员工……太麻烦了。”小助理没什么私心，自然是处处为公司利益和鹿总的成本考虑。
“男同事轻手利脚的，没什么拖累。不像女同事，今天结婚了，明天怀孕了，后天二胎了，一休产假大半年，这不是拖公司进度吗？”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但是我等得起。我不会把人当牛马使唤，尤其是本身体力更弱的姑娘。有人文主义关怀，跟利益至上，并不冲突。假如她无法平衡好家庭和事业，没有上进心，不配得我重用。但在能力相当的情况下，优先用女同事。”鹿茁说罢，又将软性规定，重申了一遍：
“人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而我们这些领导高层，不能因噎废食。还有，以后公司请假，不管是孩子幼儿园有事，还是老人生病，优先批男同事的假条。这些家庭琐事，让他们去跑。女同事把心思给我用到事业上，在我手下做事，就别摆娇妻心态，菟丝花别来碍眼。”
至于请假缘由，若是病历造假，被抓到一次，终生不用。
因为她的理想主义，曾被徐毅然批判的体无完肤。可她坚信女孩子更有耐力、韧性、意志力、责任心，她重用女同事，事业只会蒸蒸日上。
“你自己就是女孩子，还歧视女同事，不是觉得自己也有问题？我们要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多点理解和接纳，不要互相伤害。若是真有那喜欢躲清闲，找个工作就为了顾家，没有理想、胸无大志的女姓，也不必留在我这里混吃等死，带薪给男人做人梯。马上请她另谋高就。”鹿茁太清楚男人在维护自己群体利益时，是怎么抱团取暖，怎么无理辩三分的嘴脸丑陋的。
小助理的脸红成猪肝色，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既然鹿总有这个财力和魄力，愿意折腾，那就随着她一起建设乌托邦吧。
鹿茁在钦定过负责人后，给赵星源打了一通电话，想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一如既往接的很快，对于姐姐会主动给自己打视频电话，显然有几分意外。
尤其，今天的鹿茁，跟私下行程旅游时的慵懒迷人不一样，身上一套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干练。
“姐……姐姐，您是不是发错人了？”
他的结巴，很快出卖了自己、因惊喜而诞下的不安。
“我没有换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鹿茁始料未及他会这么说， 不知男人什么时候也会有容貌焦虑了。
清了清嗓子，看向他身后的背景，看样子是在家里。竹楼耸立，还能看见墙上挂着的猎枪。
“没事儿，有颜任性，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披着麻袋都好看，难看的人怎么修饰都难看。不用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若不是出于利益相关，鹿茁其实鲜有这么嘴甜的时候。但她也从来不是那种，求人办事，还觉得别人欠自己的一样。
“姐姐说的，跟我有关吗？我倒是觉得，是在形容你自己。”赵星源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支棱起来了，捋了捋自己头发，便去找今日要穿的衣服。
拿出两套本族衣裳，一一展现在视频前：“姐姐，你觉得我穿哪套好看？”
鹿茁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将头发染回了黑色，也剪短了许多。
“你去将之前染的头发洗净了吗？你现在身上穿的这套就很好看，虽然没有你们民族服饰那么繁复华丽，看起来也干净清爽。”
这话就不单单是恭维了，而且赵星源的确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比起她在酒桌上看见那些脑满肠肥的中年普信油腻男，没有啤酒肚的俊美少年，腰才是腰，腿才是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