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看了看天,这一场雨最终还是没能下来。
玄凌回宫时,甄玉嬛还在昏迷。太医前去会诊,都说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敬妃因有协理宫务之责,也陪在一旁。
如今宫里三位孕妇,两位都已经小产,玄凌在伤痛之余,也打起精神问了陵容的消息。
谁知敬妃却面露难色。
玄凌一下子就急了:“难道珚珚的胎也……”
敬妃早就受陵容所托,因此回的很是清楚:“昨天从宓秀宫走时,瑶贵嫔瞧着就像是有些中暑了。”
“于是宫人们为这阴凉,便抬着软轿从含章宫那里走。”
“谁知不慎踩到附近墨鲤池的青苔石子……”
玄凌急得拽住敬妃的手,问道:“那她的胎!”
敬妃说:“贵嫔当时有些腹痛,难以行走,万幸附近一个老嬷嬷懂得生育,便指挥着将贵嫔安顿下来了。”
“因为贞钰贵嫔的事,太医都在棠梨宫了。此时瑶贵嫔那里,还是那位老嬷嬷伺候着。”
玄凌听了,直冒了一身冷汗。
难道,这真的是上天的惩罚么?
“敬妃,你瞧着棠梨宫,朕去长扬宫看看。”
玄凌刚走,敬妃就招呼了一个腿脚快的小内监直奔长扬宫而去了。
这是陵容一早就定下的计策,苦肉计,就要在玄凌最苦的时候用才行。
听见外边小顺子通报的声音,陵容与守在床边的芳缕对视一眼。
玄凌一进来,就看见陵容抓着芳缕的手不放的情景。
他顾不得这些,连忙问:“朕听说珚珚昨天也摔了一跤,如何?孩子没事吧?”
陵容惊魂未定,看见玄凌进来,先是一愣,然后才抱着他哭了起来:“臣妾真是吓着了,陛下,还好你来了,陛下……郎君……珚珚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
见陵容呜咽着,连宫里规矩都忘了,玄凌也是心疼。他一下一下安抚着陵容,他的手掌抚过陵容的脊背,都能感受到劫后余生的颤抖。
“即是如此,将那日抬轿子的宫人,都打杀了吧。”
陵容像是被吓到了,闻言紧紧拉着玄凌的手说:“陛下,还是不要了吧。臣妾不忍杀生,”
她拉着玄凌的手,轻轻**着自己的肚子:“咱们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多,他都会动了,就当是为这个孩子祈福让他健康长大,不如就放过那些人吧。”
玄凌亦有所感,他看向陵容的眼神感动而复杂:“珚珚心善,朕与你单独说会话。”
芳缕闻言便识趣退下,陵容却一把拽住她的手,神色多有不舍,见玄凌看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日臣妾受伤时,只有这位芳缕姑姑懂一些生育,算是救了臣妾。”
“宫里的太医都在贞钰贵嫔那里,臣妾不好托大去请,因此这两日,都是姑姑陪着臣妾的。”
“珚珚这两日总有些心慌,一时一刻都不敢让姑姑离身。还请陛下见谅。”
陵容乌发如漆,不施粉黛,瞧着又可怜又可爱,玄凌愈加心疼,当着芳缕的面,就将陵容搂在了怀里:“朕来了,珚珚不用怕了。”
又问芳缕:“你救了贵嫔有功,之前是在哪里伺候的?”
“奴婢芳缕,在毓章宫伺候,见过陛下。”
玄凌本有意让芳缕伺候陵容,故而有此一问。听见芳缕在毓章宫伺候,就明白了。先帝有令,让芳缕看管毓章宫,其实就是暗示了芳缕一辈子都跟毓章宫绑死了。
不然,她早可以像崔槿汐一般,为自己另谋出路了。
芳缕面容慈和,瞧着沉稳老练、干净利索,又有经验,倒是可以伺候陵容。可惜,中间隔了一道先皇的口谕。
玄凌转而问道:“贵嫔的胎如何,没有受影响吧?”
芳缕说:“娘**胎如今四个半月了,胎息绵长,胎儿逐渐稳健。只是底子有些薄弱,又刚受到了惊吓,容易出现心神不稳、噩梦多汗的症状。”
芳缕不说不觉得,芳缕一说,玄凌细细端详,果然发现陵容脸色苍白,比往日敏感小心了些。
“你只说如何医治!”
芳缕说:“一来服用汤药,凝神固气,二来要使娘娘心情愉悦,不再担惊受怕。”
眼看玄凌似乎陷入纠结,陵容体贴一笑:“臣妾不算什么,陛下日夜兼程才赶回来,又急急到了珚珚这里,连口茶都没喝,”
“梅香,去泡茶来。”
梅香应了一声去了,路成林也跟在后头。
趁烹茶的功夫,陵容与玄凌细细展示了自己这段时间来为孩子做的小衣裳。
“郎君你瞧,这是小肚兜,这是他的虎头帽,这是小鞋,这是厚实的襁褓。”
“珚珚想着,他大概是年底出生,总要备着些厚衣裳才好。虽然针工局也会准备,可是总觉得不如臣妾自己的妥帖……”
陵容说一件,便放到玄凌身边一件,总有十几件之多。
玄凌不自觉地轻轻摸去:“这么多,针脚这么细密,真是难为珚珚这片慈母心肠了。”
陵容抱着肚子露出一个温柔天真的笑容:“郎君,珚珚亦是有过丧子之痛的人,只要这个孩子好,珚珚什么都愿意的。”
“便是要我下跪求人,只要这个孩子无碍,我也什么都愿意做。”
玄凌被这一份甘愿付出、不求回报的母爱震撼到了,他良久无言,只是紧紧含握着陵容的手。
梅香端着香茶糕点来了,陵容见她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就知道事情成了,于是招呼玄凌说:“陛下,您也累了半天了,不如来用些茶点吧。”
说罢,便盈盈递上一块新制的芙蓉玉带糕,见玄凌微微皱眉,陵容恍然大悟地笑了:“女儿家的糕点甜些,陛下快饮些茶水缓缓。”
于是梅香又斟了一杯新沏的金芽滇红。
见玄凌饮茶之后果然好很多,陵容撒娇道:“郎君好口福,妾自从有孕,就不能饮茶了,今天看见郎君用茶,真是馋坏了。”
“不如也赏一杯给妾吧。”
玄凌失笑,捏了捏陵容娇俏的鼻尖:“你呀,都要做母妃的人了,还是这么顽皮。”
话虽如此,还是亲自斟了一杯茶给陵容。
谁知芳缕却说:“娘娘体弱,还是不饮为妙。”
陵容不依:“姑姑,我都已经喝了三个月的白水了,今天就当着陛下的面,只喝一杯行不行?”
见芳缕仍旧不松口,玄凌说:“芳缕也是为了你好,等生下了孩子,朕赐你一年的雪顶含翠如何?”
陵容这才放过,捉着玄凌的袖子说:“好吧,妾可记住了,陛下可不许出尔反尔。”
又指着白玉杯:“金芽滇红虽不如雪顶含翠名贵,却也十分难得。”
“姑姑,你既然拘束我不让我饮用,不如就请你替我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