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元殿灯火通明,玄凌的影子映在一片夹纱窗户上,隐约能听见他暗含怒火的声音。
“让你读书不是死读书!你也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连这一点变通都不会?”
“如今叫你领着礼部的差事,朕怎么放心?”
齐王不安的声音传来:“父皇,我真的不知……儿臣不是有心的啊!”
玄凌听见她辩驳愈发动气,忽然一声“当啷”,似乎掷去了什么东西。
“朕像你这么大时候,已经亲政了!”
齐王饶饶告罪,最后玄凌不厌其烦,挥手让他出去了。
齐王出来,正看见陵容披着一身淡青色的夹丝敞衣立在廊子上。
他本就红着眼,这下叫陵容撞见玄凌训斥,更是红了脸。
可他依旧上前,躬身道:“儿臣见过瑶母妃。”
他看陵容身后宫人端着盘盏,赧颜一笑,好心提醒道:“娘娘,父皇刚刚动了气……儿臣没本事,让娘娘见笑了。”
陵容笑着让芳缕给他递帕子擦汗,宽慰:“齐王不必担心,你父皇对你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你父皇心里是疼你的。天也快黑了,往王府好生歇着吧。”
予漓看上去十分愧疚:“都是我,读书不成,办差也不成,不能为像二弟一般,为父皇分忧。”
陵容打住了他的话头,道:“你二弟年纪尚小,去武阳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比他年长,陛下对你寄予厚望,将来还要靠你多多提携呢。”
予漓听了,这才喜上眉梢:“是,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办差事!”
他稍稍振奋了精神,脚步也轻快了些,正欲走时,旋即转身一揖到底,说道:“儿臣还不曾谢过娘娘,将母……,”,他有些痛苦地改口:“将故悫妃,晋封为恭悫贤妃。”
予漓看起来十分落寞:“阖宫里,只有您还记得她了。”
陵容看着他难受的样子,上前劝道:“斯人已逝,皇子更当珍重自身,以安你母妃的在天之灵。”
予漓跟着改口,“是,母妃若有灵,也会感念娘娘一片好心的。”
送走予漓,陵容才提着裙摆进了大殿。
玄凌已经换了右偏殿,正在支颐看书。
陵容悄悄走上前去,为玄凌捏起了肩膀。
玄凌不出声,陵容手掌下的身体却放松了许多。
接着,陵容又将玄凌头上的白玉十二旒金冕轻轻摘下,手指摩挲着翻飞跃动的龙纹。
玄凌终于开口:“予漓,朕真是失望!”
陵容道:“君子德才兼备,而以德为先,齐王身为皇长子,恭敬长辈,友爱弟妹,臣妾看了都很动容。就算功课上差些,也是个愿意用功的,陛下就不要苛责了吧。”
玄凌握住陵容的手,摇头道:“珚珚,你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否则以予漓的才干,朕怎么会封封他为齐王?”
恭悫贤妃逝去多年,皇后名存实亡,玄凌依旧看顾予漓,陵容心中讶异玄凌对子女的重视,因此更觉得这一趟来得很有必要。
“既然陛下对齐王网开一面,何不对杨嫔也从轻发落?”
玄凌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说:“她伤了你,死一百次也不够。”
陵容道:“臣妾还好好的,并无大碍。”
“只是,杨嫔终究是予沛的生母,臣妾为陛下不忍,自己也十分害怕有人因自己而丧命。”
“臣妾,从未作过此等之事。”
陵容说着,不觉垂泪。
玄凌心中最后一点疑虑打消,反身将陵容抱住:“珚珚心善,朕知道。”
“今日若换了别人,定然不会如此好心。”
陵容听了破涕为笑,**眼泪轻轻抬头:“陛下惯会取笑臣妾。”
玄凌看着陵容,却是一僵。
本来陵容含泪带笑是十分美的,如今这份美好,却被生生打破。
明眸善睐之下,是一道刺目的伤痕,这会儿用力,还能看见有血珠渗出,玄凌的眼睛被刺中了,心好像也被刺中了。
“朕不知道,杨氏伤你如此之深。”玄凌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疼和愤怒。
“连如海,快传御医!”
“再有,传令,将杨氏贬为庶人,赐死。”
陵容连忙拉着玄凌的袖子道:“陛下,臣妾无事的。杨氏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生母,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为予沛着想啊。”
玄凌果然叫住了连如海,“珚珚,依你看,该如何?”
陵容道:“打二十板子也就是了,给她一条生路吧。”
“有陛下心疼,臣妾已然足够,不愿杀生。”
玄凌深深看一眼陵容,道:“朕有你,今生之幸。你说得对,就算为了予沛,也不能将杨氏轻易处死。”
陵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从玄凌对予漓的态度来看,只要有个孩子,玄凌必定对他的生母留一份情面。
陵容送过了雪莲汤,出了仪元殿后,才对清如说:
“告诉淑妃,陛下对杨氏留有旧情,就算她伤了贵妃也不肯赐死,看来终究有一日要将予沛交还给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