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贵妃道:“娘娘,鹊字何解?”
陵容笑得慢条斯理,“弃膻在庭际,双鹊来摇尾。欲啄怕人惊,喜语晴光里。何况佞幸人,微禽解如此。”
“姐姐,小小喜鹊,也有它的操行呢。”
端贵妃微微一笑,“好一个何况佞幸人,微禽解如此。鹊充仪,这是夸你的,还不快谢恩?”
此话一出,顿时响起许多细碎的笑声。这哪是夸啊,这分明是骂。禽就罢了,还微禽!生怕别人不知道,在皇贵妃眼中,甄氏姐妹就是两只上蹿下跳的扁毛畜生!
而一开始说了来帮忙的昌淑妃,此时却躲在人群深处,不发一言。她算是看明白了,今天甄氏姐妹在这儿讨不了好,陛下这是有意给皇贵妃出气呢。
甄玉娆不像甄玉鹮,在宫中起伏多年,早已习惯了各种上上下下的羞辱,还能在每次羞辱之后,催眠自己仍然是最美的。
她年纪轻,还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忍不住放声说:“不!我不要!我好好的妃子,为什么偏偏成了鸟雀一样的玩意!这样羞辱人的名号封号,我不要!”
清如上前给了甄玉娆一个大耳刮子,厉声道:“鹊充仪娘娘慎言!”
“方才我们娘娘问您鹂字如何,您说十分好,现在又说不好,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况且你有什么尊贵,这个鹂字你们能安在皇贵妃娘娘身上,难道鹊字就不能安在你身上?”
“还是说,只有在别人身上才是好,在你身上就是不好,那奴婢倒要问一句,是不是只有不好的东西,才能给别人,而方才你姐妹二人故意选了鹂字,也是存了羞辱皇贵妃的意思呢?”
清如语声厉然,甄玉鹊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挨了一个耳刮子之后,才绷不住了,开始嚎哭,她们想要羞辱安陵容,怎么会将自己成了别人羞辱的对象?
这不应该,不应该啊!
可是……可是……明明这么委屈,可是竟然说不出来!
一说,就是欺君之罪!
一说,就是藐视皇恩!
甄玉鹊现在只想提刀杀了当初撺掇着用这个办法的甄玉鹮,可是甄玉鹮此刻却是痛定思痛的样子,道:“陛下,臣妾有罪!一切都是受人蛊惑,还请陛下明察!”
玄凌懒懒道:“你们受何人蛊惑啊?”
甄玉鹮深深呼了一口气,想到自己放在恬容华处的证据,暗叹了自己的足智多谋,安排恬容华做替罪羊的谋算之后,才说:“臣妾也是受了恬容华的蛊惑。”
“她自恢复记忆之后,日日便向臣妾说皇贵妃的不是……臣妾自然不信,可是她言之凿凿,令人不得不信。”
“前几日,她还说,要向陛下揭发了皇贵妃娘娘姓名犯了忌讳的事情,臣妾想,皇贵妃娘娘何等尊贵的人物,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可是细细回忆起来,确实是犯了忌讳。”
“于是臣妾就觉得,宁可自己做了小人提前说出来,也不能真让恬容华将事情捅到陛下面前!”
陵容听着,想到恬容华往常对甄玉鹮的追随和信任,冷笑道:“这么说,本宫还要谢谢你了?”
甄玉鹮稳了稳心神,尽量平静地说:“臣妾分内之事,娘娘不必挂怀。”
陵容却是不依:“万万不可。一回事归一回事,这样说来,你们姐妹二人为本宫选的鹂字,的确不算羞辱。”
“如此一来,本宫重新赐你们名字、封号也算投桃报李了。”
“你说是吧,玉鹮?”
甄玉鹮咬紧了牙齿,几乎能听见咯楞楞的响声。
“是,多谢皇贵妃娘娘赏赐。”
陵容道:“不必如此多礼,你们姐妹喜欢便好。”
端贵妃看着跪着的两只鸟,道:“如此,也算合家欢喜了。只是不知道,这恬容华该如何处置?”
玄凌微垂着眼,打了一个呵欠,道:“连如海,你去瞧瞧,若真是这样,直接打入慎刑司,不必向朕回报了。”
见玄凌精力不济,端贵妃便带人出去,而连如海则领了口谕,一路奔向长杨宫。
恬容华万万不会想到,她深深信任的鹮鹮,会为了自己出卖了她,甚至一早就准备好了陷害的“证据”。
连如海带人赶到,正好搜了出来,而恬容华一知半解的样子,又正好坐实了心里有鬼,当日就下了慎刑司。
陵容好好出了一口恶气,扶着玄凌进去休息。
玄凌扶着额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很容易疲惫。”
陵容笑着依上去,道:“陛下操劳国事,能不累么?”
玄凌看着陵容拧了帕子为自己敷在额头,抓着她的手说:“方才你在朕手心写‘山无棱’,是真的吗?”
若不是前次为玄凌挡人熊,陵容还不能确信自己能这样轻易羞辱了二甄,可是有了之前的表演玄凌对自己已经深信不疑了。
或者说,即便怀疑,也不愿去查。
陵容的陵,不是故意冒犯玄凌的陵,而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玄凌不是一直在寻找能像纯元一样与他谈情说爱的人么,必要的时候,陵容也可以表演出来。
她握着玄凌的手,道:“这话哪有骗人的?陛下可不要真信了别人的挑唆……那我可真要冤死了。”
玄凌最是见不得陵容落泪,这个角度,仿佛是当初陵容覆在他身上挡熊的样子。
生死关头,种种心迹才最真实。
玄凌这一晚歇在了毓璋宫,可是据陵容观察,玄凌近日新添的头疼的毛病,实在奇怪。
她怀疑是五石散,也怀疑是滟修仪的手笔,便叫人路成林去查。
路成林微微垂首,道:“娘娘,奴才提前讨一个示下,如果真查出来,怎么办?”
陵容望着宫中无边无际的黑夜,沉声道:“不怎么办。”
如果是五石散,那么玄凌再次感染,再要拔出心瘾可谓难如登天。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内,尽快收拢后宫人事、钱财、权力,同时……联系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