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摆满案几的菜品看了半晌。
又回想了一下昨晚极为闹腾的场面,嬴政剜了一眼缩头缩脑的黄品,没好气儿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大秦的安国侯?
知不知道即将是南境大军的主帅?
你怎么就怕白玉怕成了那样?”
黄品边夹菜放进嬴政的碟子里,边装作委屈的样子道:“之前在河西的时候,塔米稚就故意以黄氏夫人的名头故意炫耀。
白玉为了大局为重,就一直在忍着。
另外,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的与她说今年一定要了子嗣,可哪想到后脚就要去岭南。
而成婚时白玉本就年岁不算小,这一次去岭南又不知道要待上几年。
我是真没法与她仔细掰扯。”
嬴政听得有些生气,抬手指着黄品怒道:“回咸阳两个多月了,你都忙什么了?
就不知道趁这个时候要个子嗣?”
“陛下,我忙什么可一点都未隐瞒,您是一清二楚。”
做出更加委屈的样子回了一句,黄品摊摊手道:“家国大义我也与她说了,可她这次就是执拗。
寻思说不通那就来硬的吧。
可除了长铍得了陇西侯真传,旁的武艺都是她教的。
我是真打不过她啊。”
嬴政抬手捂了捂额头,气哼哼道:“你这话的意思是都怪朕?
就你那满身的心思,忙的那点破事能耽搁你要子嗣?
你觉得朕会信这个缘由?
依朕看,你除了贪恋财帛,对女色也是如此!”
顿了顿,嬴政迟疑了一下,咬咬牙低声道:“你这个年岁喜女色也是正常,可你那聪慧哪去了?
以你的勋爵,到了哪还能缺家妾?
只知道吊在白玉那棵树上?”
黄品没想到连这种话政哥都说出来了,既感动又伤感。
政哥的性子太急而且太犟,该劝的平时都隐晦的劝了。
可显然政哥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什么事都抓着不放。
单拿安排他去岭南,恐怕就不知道翻来覆去的琢磨多少遍。
更不用说治国政策上的改变,更不知道要思虑成什么样才下了决心。
而下一次能不能回咸阳虽然是未知数。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能够再回咸阳,是再也见不到嬴政,甚至是咸阳宫都有可能化为废墟。
可政哥就是这么个性子,根本改变不了。
只能还是如先前想的那样,既然没法给政哥续命,那便给大秦续命吧。
想到这,黄品压下心中的伤感,故意扬起头将左侧的脸颊对向嬴政。
“行了,昨晚就看到了。”
气得拍了一下案几,嬴政又一次捂着额头继续道:“家妾侍寝又不触犯律法,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怕成这样。
还有,你觉得你脸上被挠是件光彩的事?
你打不过她你动什么手?
堂堂的大秦安国侯以军功或封,结果打不过自家夫人。
这都不是被天下人耻笑的事,是你还有什么声望可言。
可你又偏偏愿走武人的路,没了声望又如何震慑那些宵小?”
嬴政越说越气,再次指着黄品道:“还有你现在这副做派,朕越看越气。
转过头来就以吃食求情,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惧内?”
“陛下您都答应了白玉,还这样生气做什么。”
给嬴政夹个菜放进碗碟,黄品咧嘴笑了笑,继续道:“白玉不光是武安君的后人,还是我的夫人。
真若是搏命,哪能打不过她。
可谁又能真跟自家女人搏命,疼惜还疼不过来呢。
况且这菜也不是为她求情。
而是此去岭南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是陛下的假子,临行前怎么也要给陛下再亲手做些吃食。”
看了看碗碟里的菜,嬴政冷哼一声道:“若是没有昨晚的事,朕看了这些佳肴定然胃口大开。
可你们闹了这么一出,你觉得朕能吃得下去?”
嬴政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夹了些菜放进啊嘴里。
咀嚼了几下后将筷子放下,嬴政神色一正道:“不是与你说了不必太过着急。”
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嬴政,黄品轻叹一声道:“臣是个急性子,而且少府已经给黔首们减了口赋。
总不能总靠着国债丰盈库仓。
早些过去,早些了解了解那边。
若是能琢磨出应对的法子,也早些实施。”
嬴政眉头轻轻蹙了一下,询问道:“行文与上计你看得虽不多,可岭南三郡大概的形势你该有所了解。
难道凭这些,你还谋划不出个良策?”
黄品明白嬴政是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苦笑道:“我倒是真想有陛下如此看重我的本事。
可奈何岭南与九原不同。
九原是胡人想活,就没法四处躲藏。
岭南那边则是山高临密,即便不靠着耕种与放牧,钻进山里也能苟活。
南境的屯军即便战力再高,也根本抓不到人影。”
起身走到挂着舆图的木架前,黄品抬手指在象郡的位置道:“虽然没有个仔细的谋划,但却有个粗略的框架。
想要让三郡彻底安稳下来,以及减少对太仓的依赖,象郡是重中之重。”
嬴政懂黄品的意思,抬手指向桂林郡的位置道:“桂林郡同样有可耕种之地,且要更为安稳。”
黄品看了看桂林郡的位置,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这里确实安稳,可米粮运到象郡还是要翻山越岭。
另外象郡驻守的屯军并不算太多,若是应对不好极有可能再次丢掉。”
顿了顿,黄品在象郡的位置上画了半个圈道:“抵抗最激烈的越人如今都集中在这些山里。
不把象郡经营起来,只会抵抗的愈加激烈。”
嬴政眉头一挑,起身走到舆图前,沉吟了一下道:“你打算改为安抚?”
黄品点点头,“先前屠睢将军将西瓯与骆越两部将的太狠。
让这两部的越人看不到从大秦这里获得生的希望。
左右都是死,定然会与屯军不死不休。”
嬴政看了看黄品,轻声道:“有把握?”
黄品摇摇头,“没把握,两边杀得都太狠,解开这个仇恨并不容易。
不过总归要试一试。”
说到这,黄品看向嬴政,迟疑了一下道:“我或许会从桂林郡调些原有的越人过去,还有可能放些权柄给他们。”
嬴政想了想,用力挥了一下手道:“看来你是打算按河西的法子行事。
虽说有些风险,可既然安排你过去,那便都由着你来。
先前赐给你的那柄长剑,你带到岭南去。
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见嬴政不但没有否定,还鼎力支持,黄品先是心里长舒一口气,随后眼圈有些发红。
嬴政见状,故意撇撇嘴道:“知道朕信你,那就不要负了朕。”
“臣后日就准备启程。”
竭力忍着不舍与那股难以抑制的伤感将日子说出,黄品双腿一屈,给嬴政重重的叩首三下,“陛下一定保重,万万不要太过劳累。”
嬴政没想到黄品后日就要启程。
先是愣了愣,随后心中便是极为欣慰。
“走就走,弄这副样子做什么,看着就烦。
明日一应行文都会送到你府上,赶紧滚回去准备吧。”
“陛下,您是始皇帝,是华夏祖龙,更是是震慑余孽与宵小的巍峨高山。
臣恳请您务必劳逸结合,千万莫要……”
“该答应的已经答应,就连不该答应的也答应了些。
少贪得无厌,赶紧滚回府去。”
黄品虽然是真的想恳求政哥好好养些身子骨,没别的其他要求。
可看政哥这个架势,显然是再继续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黄品只能再次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一首,有些控制不住的略微哽咽道:“臣,必为大秦肝脑涂地。
听出黄品语气的不对,嬴政先是愣了愣,随后转过去神色复杂道:“这是有目共睹之事,不必挂在嘴上。
不然朕也不会将岭南五十万大军如此放心的交给你。”
顿了顿,嬴政语气变得有些萧索道:“你小子觉得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又有没有人能够长生。”
抬起头看着嬴政的背影,黄品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心里也有许多话想说。
可嗓子里就好似堵了一块石头,怎么也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等了十几息不见黄品应声,嬴政抬起手臂挥了挥,喟然长叹道:“记得你方才说得,回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