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因为京师大地震造成数以百计的伤亡情况,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情。他如今忙得几乎心力交瘁,营帐里的灯几宿未灭。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祝兰被诊出有孕了。
说句实话,祝兰个人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很不是时候。如今余震未平,在这种情况下被诊出有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灾星之类的话语,更何况她如今身上有救驾之功,本来就招人妒忌。
但是怀都怀了,她也不能把孩子打掉,因此为了补救,祝兰第一反应就是让诊治出喜讯的太医不要将消息传出去。
太医年纪不大,但是人还是挺上道的,收了祝兰的银两后还真就没有把消息传出去,对外只说德嫔娘娘如今呕吐恶心是救驾的后遗症。
祝兰压根不知道,这名年纪不大的太医实际上是玄烨的亲信,他早早就将祝兰有孕的情况呈到了玄烨的案前,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暗中摁下消息,一边开安胎药,一边为祝兰调理身体。
“呕——”
祝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一直环绕在她的喉咙里,让她真想立刻晕厥过去。
一旁的绿萼端着一碗刚吃了一口的蛋羹,简直欲哭无泪。
德主子如今是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脸都瘦的快凹下去了,这可怎么行啊!
祝兰歪在榻上,脸色惨白。她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感觉这几天吐的喉咙都疼了。
“娘娘快压一压。”一旁的姚黄急得跺脚,将紫苏熟水喂至祝兰口中,酸甜温热的水将祝兰心中的郁气压下去了几分。
这一胎和之前怀胤禛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之前祝兰是吃嘛嘛香,一天到晚要注意的就是控制饮食;如今她是吃什么吐什么,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祝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轻轻摸上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她是真的没想到生完胤禛后第二胎来的这么快,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到底是历史上德妃的哪个孩子?
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她想到这里,为了尽量能够减轻疼痛,祝兰闭着眼睛,摆出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吓得刚进帐子的玄烨脸色大变:“玛禄!”
祝兰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玄烨那张焦急惊慌的脸。
“……”玄烨一下子就冷静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万岁爷怎么来了?”祝兰惊奇地看着他,这个时候康熙不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么?怎么还有心思来看她?
莫非是她瞒住消息的事情东窗事发了?祝兰不由得有些心虚。
“朕来看看救命恩人不行么?”玄烨叹了一口气,大手一挥搂住了祝兰,有些心疼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原本丰腴的软肉在几天间消失殆尽,玄烨伸手捏了两下,感觉手上完全就是一副骨头架子,这个认知让他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两分。
“吃不下。”祝兰老实交代道。
玄烨并非什么都不懂,听她说了这句话再加上太医呈上来的脉案,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的女子如今正在遭遇的苦难,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熬两天,咱们就回宫了。”玄烨低声哄道,“宫里厨子多,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的人做什么。若是份例不够的话,多出来的就从朕的份例上出。”
祝兰愣愣地看着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这么说?
“你以为你那太医是奉谁的命天天来给你诊脉的?”玄烨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见她一副刚刚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几天因为地震带来的郁闷不知不觉间减轻了不少。
“那……”祝兰有些犹豫,按照封建时代的迷信程度来说,她腹中的孩子不会被冠上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吧。
“你如今已经有孕两个月了,又不是最近才有孕的,地龙翻身与孩子有何干系?莫想那么多。”玄烨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到时候回宫,找个好日子让赵太医诊个脉,把这事过了明路即可。”
祝兰愣愣地点点头,呆傻的样子让玄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搂进了怀中。
*
“你要给德嫔抬旗?”
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茶水,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一皱,她放下茶盏后静静地看着玄烨。
“是。”玄烨接过小宫女递上的茶水,略微抿了一口后轻声道,“她救驾有功,抬旗不为过。”
“……”太皇太后眼神复杂地看着玄烨,缓声道,“皇帝心中有数即可,昔日孝献皇后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德嫔不是孝献皇后,朕也并非世祖。”玄烨放下手中的茶盏,盏身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次抬旗也只是因为德嫔救驾有功,因此只抬德嫔本家一支罢了。”玄烨轻声道。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后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沉吟片刻:“皇帝打算抬至哪一旗?”
“她原是正黄旗包衣,既然抬旗,那就抬到正黄旗满洲即可。”玄烨转了转手上的珠子,不疾不徐道。
“皇帝既然早已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太皇太后见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想来应该是早有准备了,于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看着玄烨离开了帐中。
“格格……”苏麻喇姑有些不安道。
“玄烨有句话说的对,他不是世祖。”太皇太后拍拍苏麻喇姑的手,“福临被我宠坏了,做事不考虑后果,玄烨幼年登基,胸中自有沟壑,救驾之功换一个抬旗也算不上出格。”
“但是乌雅氏……”苏麻喇姑犹豫了一下,“万一又是一个孝献皇后怎么办?”
太皇太后不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双灵动活泼的眼睛,缓缓道:“吉娜不是近来和她玩得很好么,你见她进宫那么久和谁走那么近过?”
“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什么本事都没有,看人却是不能再准了。”太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乌雅氏……是个好孩子。”
“再看看吧。”
*
“砰——”
瓷器被摔得粉碎,连桌面上的茶壶茶盏都未曾幸于免难。
“主子,主子!当心手!别气坏了身子!”张嬷嬷心疼地看着脸气得通红的佟贵妃。
“乌雅氏,她一个包衣,她怎么配!”佟氏气得手都在哆嗦,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圆凳上,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万岁爷还要给她抬旗?!”佟氏一想到这就觉得自己心肝疼,她家里也是康熙八年的时候才抬到汉军镶黄旗,结果乌雅氏摇身一变被抬到满洲正黄旗,反而比她更尊贵了。
“格格别气了,那乌雅氏抬旗也就抬她家里那一支。咱们家里可是全族抬旗,而且话又说回来了,您是万岁爷的表妹,论血统尊贵谁能比得过您呢?”张嬷嬷不住地劝她,手放在佟贵妃身后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气。
佟贵妃喝了口茶水,勉勉强强顺了气,想了想又不甘心道:“可她到底是满军旗……”
清代满汉之分可以算得上是天壤之别,一想到这佟贵妃本来有些顺的气又开始拧起来。
“好格格啊,如今家里不是在商量着请归满洲的事情么,按着老爷的话来说,要不了多久咱们家也是满人了,满洲镶黄旗可比正黄旗尊贵。”张嬷嬷苦口婆心道,“也就这几年的事情了,格格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如何赶紧怀个阿哥,福晋如今可是急得很。”
“怀孩子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急就急得来的,许是我就是没有孩子缘吧。”佟贵妃一想到孩子的事情就嘴巴发苦,她也不是没有吃过坐胎药,可是一副一副的药灌下去,一点用也没有啊。
张嬷嬷也知道佟贵妃的心结在哪里,立马乘胜追击:“福晋前段时间入宫给奴婢了一个方子,据说是从江南那一带寻摸来的,那些用过的妇人可是都怀了孩子的。”
“此话当真?”佟贵妃半信半疑道。
“诶,奴婢骗您做什么。”张嬷嬷乐道,“若是格格不放心,不妨咱们先把这方子给别人用用,看看有没有效果?”
佟贵妃思忖片刻,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她轻轻倚着引枕,红唇微启:“我依稀记得,永和宫的西配殿里面住着一个戴佳格格吧。”
“格格记性极好。”张嬷嬷闻弦知雅意,当即笑道,“这位戴佳格格家中父兄有功,咱们便赏她一场泼天的富贵吧。”
“这事还是得嬷嬷亲自去做,我怕到时候节外生枝。”佟贵妃皱着眉,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万岁爷对自己的看法,因此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格格放心。”张嬷嬷见佟贵妃气顺了,在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佟贵妃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下去,等张嬷嬷离开后,她才又翻开了手中的书籍,整个帐中只听得见纸张摩擦的声音。
乌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