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坐在草席上,正在跟另一个部族首领商议事情的男人脸色猛地一变,从草席上匆匆起身。
掀开泥屋门上挂着的草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无垠的平原地带。
这里是有巢氏的一个分支世代居住的地方。
分支部族之所以没有跟着先祖们一起搬离,是因为要看守女娲神像。
上古神明响应着信徒们的号召,纷纷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为新神,并且很快适应了这个新世界。
新世界中,始终不愿意成为新神的女娲,也就成了神明和人类共同讨伐的目标。
“做女神有什么用?来和我们一起迎接新世界。”神明说道。
女娲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和自己一样是个女人,最后却变成男人的神明。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类背叛。
“女人怎么能成为神呢?快把灶神画成男人。”她的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们已经成为了神明,性别是不重要的,既然新世界需要我们成为男人,那就做男人,又不会有什么影响。”又有人说。
女娲还是不说话。
“你们母系社会发展了几万年又怎么样,这个社会是在进入父系以后才开始高速发展的。”
她的眼前又模模糊糊出现这样一段话。
这段文字的后面,有人在解释着:母系发展几万年,都是在为人类文明的诞生做准备,如果不是母系养育了百万的人口,文明从何发展?
比起从一到一百,从零开始再到一,才是最艰难的啊。
但这些解释的话语很快被更多的嘲笑掩盖。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母系社会,别做梦了。”
“母系社会是舅权社会,你们女的不可能当家。”
“什么母系?母系就是落后,父系才是最屌的。”
这些东西,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
她第一次做梦时,梦到自己是个叫妣辛的女人,生活在一个叫商的时代,住在都城中。
这时候的她,很有打仗的才能,是领军的统帅,是一个让周边蛮夷闻风丧胆的存在。
她还经常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祭神泉,她拥有自己的封地,与王平起平坐。
就是这样的她,居然从来没有在史书中出现过。
而那些才能远远低于她的平庸帝王们,却被记载在史书中,接受后人的瞻仰信奉。
她的痕迹实在是被人抹除的太干净了,到底要用心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这样抹除呢?
上古的杰出女性们的存在,又有多少被抹除了?又或者,被改换了性别?
但她如此真实的存在过,即使被人费尽心力抹除痕迹,她的陵墓依然被发现了。
这座陵墓的出现,简直震惊整个夏国。
原来在远古之时,女人就已经在做军事家和**家了。
她居然可以征服这么多地方!
不过即使拥有如此才能和成就的她,依然被后人冠上所谓的武丁王后的帽子。
尽管她的墓中并没有提及武丁的名讳,只因为武丁总在占卜时询问她的情况,并且在她死后还要为她再冥婚。
就认定她是武丁的附属品。
多么讽刺。
妣辛的一生实在是短暂,不过三十年而已,对于女娲来说,只是恍惚一瞬。
她又变成了一个姓曼的女人。
早在诸子百家之前,她就已经是一位哲学家。
她创建了天道的概念:盈而荡,天之道也。
水满了就会晃荡,这是自然的道理。
她说天之不假易也。
天帝绝不宽恕傲慢轻率之人。
作为夏国的第一位哲学家,这次史书中居然有了她的名号,不过只有两次正式出场而已,而且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只有姓氏。
邓国曼姓宗室之女,所以她被后世称为邓曼。
梦里过完了邓姓女的一生后,女娲又变成了冯嫽。
这次的身份是外交家,她在短短几年间,就学会了异域的语言文字和生活习惯,为异域和本国的友好关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虽然史书记载她生卒年不详,不过好歹是有了具体的名字了。
还有一次她梦到自己成为了一位皇帝,但因为是个女的,所以当皇帝时杰出的军事才能和在位时做出的贡献不怎么被后人重视。
反而是她的后宫总是被指摘,虽然她后宫不过几个人,但却被这些人一再拿出来批判,说她荒**无道。
这可恨的世道,后宫三千不算荒**,怎么她连三十个都不到就算荒**了?
这位皇帝的一生让女娲意犹未尽。
不过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从来不以她的个人意志为转移,该结束就结束,该发生照样发生。
这次她成了一位抗敌的英雌,但史书依然记载她生卒年不详,也还是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只称她为梁氏。
这种功绩若是换成男人,此人的生平怕是一举一动都被详细记录成册了吧。
睡梦中的女娲脸上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女娲的生命实在是漫长,不过在这漫长的生命里,她做了无数个梦,所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非常充实。
她在无数个梦里,变成了很多个或在史书中有名有姓,或默默无闻的女性。
也一步步的看着这些女性从一开始的平等地位,逐渐沦落到低人一等。
甚至有时候与猪狗并列,又或者连猪狗也不如。
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女娲似乎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她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感觉一阵恍惚,有庄周梦蝶之感。
梦里发生的这些事是真的吗?又或者只是梦而已?
如果是真实发生的,那她的女儿们,实在是太苦了。
只因为是女性,就要忍受这些苦难吗?
她的女儿们,到底何时,才能摆脱这些苦难呢?
多么希望这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