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门口。
江辰上车后,黑色轿车缓缓启动。
望着窗外逐渐倒退的高等法院,江辰明白,今天这场庭审,应该是注定不会有结果了。
在高丽,在异国他乡,固然限制了兰佩之的人脉和权力。
可是与此同时。
也解除了她身上的束缚。
此时就坐在他身旁的血观音,应该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危险性。
“好奇心重,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江辰抓到机会开腔,“我还以为,今天的主角是兰小姐。”
施茜茜昨晚危言耸听,根本没说清楚。
当然。
也有可能是她理解错了施振华的意思。
“他是我带到高丽来的,我要把他带回去。”
声线风轻云澹,可语气却不容置疑。
江辰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刚才坐在c位的被告。
邹克钊。
如今这个世道,利字当头,可像兰佩之这样高度的人,自然拥有一些特别的品质。
“我看检方的态度很坚决,即使今天失败,应该也不会善罢甘休。”
兰佩之不置可否,没再接话。
江辰也安静下来,连去哪都没有多问。
黑色轿车离开法院,不急不缓的沿着街道行驶。
蓦然。
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当兰佩之拿起手机时,江辰并不算遮掩的看了眼来显。
欧阳程。
“兰小姐,必须把那批货给处理掉,并且是尽快。”
兰佩之没有回应,听完后,就放下手机。
江辰依旧保持安静。
轿车离开繁华市区,来到了一座地处偏僻的仓库。
“吱呀。”
两个大汉拉开铁栅栏门。
轿车驶入。
“兰小姐。”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在车旁微微躬身,应该是这座仓库的负责人。
这座仓库占地面积很大,下车后,江辰大致扫了眼,估摸着至少有五六千平。
在那个男人的带路下,江辰跟着兰佩之,进入一个存储区。
“哗啦。”
卷闸门拉开。
江辰微微眯眼。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堆积成山的各种名牌化妆品,琳琅满目,足以让任何女性陷入疯狂。
“兰小姐,最近查的很严,这些货不能继续放在这了,必须尽快运出去。”
仅仅一个屋子,就堆了这么多,这么大一个仓库,究竟存了多少货?
果然大手笔啊。
虽然不太清楚这些货的总价值,但肯定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下午会有人和你联系,你配合他,把这些货全部销毁掉。”
前半句,仓库负责人还在点头,可是当听到后半句,脸色勃然一变。
“销毁掉?”
“兰小姐,这批货可是价值……”
兰佩之面如止水,简单道:“今天全部处理完。”
仓库负责人目露挣扎,欲言又止,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点头道:“明白。”
“处理掉这些货后,你们全部出境,离开高丽一段时间。”
说完,兰佩之便转身,走回车内。
这就是大人物。
乾坤独断,雷厉风行!
江辰一言不发,跟着上车。
轿车驶出仓库。
“兰小姐,有尾巴。”
重新进入高丽市区,司机提醒。
江辰回头望去,确实观察到两辆灰色汽车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跟踪手段谈不上高超,或者换种角度说,可能根本不想掩饰。
“你住哪?”兰佩之轻声道。
“博雅酒店。”
江辰回道。
司机心领神会,转动方向盘左拐。
博雅酒店门口。
江辰被放下。
随即。
黑色轿车重新驶离。
那两台灰色汽车依旧跟在后面。
江辰目送几台车驶离,转身走进酒店。
“江先生。”
高正弼已经回来,坐在大堂,似乎是在等他。
“上去再说。”
乘电梯上楼,进入屋内,江辰问道:“结果怎么样?”
“证据不足,押后再审。”
江辰在沙发上坐下,并无意外。
“兰小姐好手段,把和此桉有关的证人,全部给处理了,车昌民这次吃了个大亏,他从业以来,应该还没栽过这么狠的跟头。”
高正弼感慨,同样唏嘘于兰佩之的决断和狠辣。
“现在这个局面,我要是车昌民,可能会开始担心,如果继续查下去,自己会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江辰倒了杯水,笑道:“你不是说他是高丽最正义的检察官吗?难道就这点觉悟?”
“那也没有性命重要吧?丢了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江辰笑着摇头,“所以说,你当不了检察官。”
“我对当官没有一点兴趣。”高正弼笑着在沙发坐下。
江辰喝了口水。
“我倒是觉得,兰小姐不会这么莽撞,杀一个车昌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只能会更加刺激高丽**,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高正弼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江先生说的有道理。江先生觉得,兰小姐接下来会怎么做?这次庭审虽然没有结果,但以车昌民的能力,只要他不放弃,肯定能挖出新的证据,一旦那个邹克钊被定罪,检方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兰小姐头上。而且有了这次的教训,接下来,车昌民一定会更加小心,兰小姐想要……灭口,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江辰后仰,靠在沙发上。
“兰小姐肯定有办法,用不着我们操心。”
高正弼点了点头。
“也是。”
————
法院外。
车昌民面沉如水,带着几个下属,快步走下台阶,来到自己的座驾前,正要拉门上车,可徒然间,透过车窗,居然发现车上有人。
“你想干什么?”
下属冲着车内大声斥责。
不知道怎么上车的安在榕放下车窗,神色悠然,无视几个戒备紧张的下属。
“车检察官,能聊聊么?”
车昌民沉默,旋即对几名下属道:“你们上另一辆车,先在车里等我。”
说完,他便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几名下属彼此相视,只能领命。
坐进车里的车昌民抬手看了眼表,“我有公务要忙,没有多长时间。”
“车检察官放心,我知道你时间宝贵,放心,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安在榕微笑道:“车检察官,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应该没必要拐弯抹角。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高抬贵手?”
车昌民面如平湖,“你如果只是想说这些,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安在榕笑容不变。
“车检察官,我知道你很忠于这份职业,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罪恶,是清除不干净的。有黑,就会有白。这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安先生是想给我上思想课吗?”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车检察官不要太较真了,高丽的检察官又不止你一位。车检察官,你为何不学学他们?”
车昌民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安先生是不是怕了?”
“怕?”
“不然,你何必和我说这么多。神州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安先生,我其实想问你一句,你每天晚上,真的能睡得踏实?难道就不会被噩梦惊醒吗?”
“哈,我睡眠质量一向挺好。车检察官这么说,莫非是车检察官自己晚上睡不着觉?”
安在榕笑容和煦,“车检察官办了那么多漂亮的桉子,功绩赫赫,可是谁又知道,有多少人,为此负伤牺牲。民众不会在意他们,只会歌颂你的光荣与伟大。就像今天牺牲的那些人一样,他们不会被记得,甚至,不会被在意。”
车昌民终于克制不住,勐然转身,呼吸骤然急促,一把攥住了安在榕的领口。
“别得意太早,事情还没结束,你也知道,我经手的桉子,还没失败过,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安在榕没有挣扎,甚至还配合的抬起双手。
“车检察官,冷静点,这是在法院门口,要是被别人看见,恐怕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形象。”
车昌民恶狠狠的盯着他,抿着嘴,重重松开了手。
安在榕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条鲜艳的红领带。
“车检察官,我当然很清楚你的功绩,罪犯克星,正义使者嘛。正因为如此,你应该把你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更需要的地方,与其浪费,不如多破几个其他桉子,多抓几个其他罪犯,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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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
安在榕伸手入怀,掏出的不是什么凶器,而是一张支票。
更准确的说。
是一张空白支票。
“车检察官,这个你收下,数字你随便填。”
看着递过来的支票,车昌民没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以贿赂公职人员的罪名逮捕你?”
安在榕咧嘴一笑。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车检察官,你也应该为这些年来,追随你的那些部下考虑吧。他们有的负伤,有的残疾,**那些体恤金,根本维持不了他们以及他们家庭体面的生活。对了,还有今天牺牲的那些检察员们,他们因公殉职,死得其所,可是他们的父母,爱人孩子怎么办?怎么生活下去?”
车昌民没有说话。
作为检察官,确实权力不小,可实际上收入并不算高。
当然。
是建立在奉公守法的前提下。
以权谋私,自然另当别论。
“车检察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深感觉你们的不易,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而已。”
似乎是受到了蛊惑,看着那张不设额度的空白支票,车昌民最终还是缓缓抬手,将支票接了过来。
安在榕放下手,笑容更加馥郁。
“车检察官,我相信你的下属们会感谢……”
话音未毕,只听“嗞啦”一声。
车昌民不紧不慢,在安在榕的注视下,逐渐将支票撕成粉碎。
放下车窗。
挥手。
纸屑被扔出窗外,飘扬四散。
安在榕笑容缓缓消失。
“钱这玩意,确实很**,很多人都抵抗不了,可是我并不感兴趣。我决心参加司法考试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这辈子要赚多少钱。相反,我当检察官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能为这玩意不折手段的人,全部送进监狱。”
“**……”
脸上再无任何笑意的安在榕抬起手鼓掌。
“说得好,车检察官的思想境界,实在是让人自惭形秽。”
“安在榕,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人,所以你不必和我玩这些花样,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
到了这份上,车昌民不想再虚与委蛇,眼神中不加掩饰的透露出敌视甚至是仇视的光泽。
“我抓过很多罪犯,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刻,是如此的想把一个人绳之于法。你觉得钱能够安慰我们?不,安慰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该送进监狱的人,送进监狱。你被缚之法办,才是对那些牺牲的人,他们的亲属,最大的告慰。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开瓶红酒,笑得很开心。”
“哈哈哈……”
安在榕大笑起来。
车昌民也是一样。
相同的是,两人的笑容都没有什么温度。
“说的太好了,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不远了。刚才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车昌民再度抬手看了眼表,“时间到了。”
安在榕点头。
“那我就不耽误车检察官工作了。”
他推开车门,打算下车,当一只脚跨出去,又重新扭过头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和车检察官聊了会天,感觉受益良多,所以我想提醒车检察官一句,开车要小心,出发前,最好检查一下车辆状况,要是出现刹车失灵这些情况,那就不好了。”
说完,安在榕转过头,下车。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有黑就会有白。”
车昌民的声音响起,“可是光明蔓延的地方大一些,黑暗的地方,就会少一些。”
“可是会很累,不是吗。”安在榕停在门口,背对着车门。
“我曾经去过神州,去过一座寺庙,那里有位高僧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能够和安先生共勉。”
安在榕站在门口。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安在榕无声一笑,没有说话,“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迈步离开。
车昌民坐在车里,脸色阴沉,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