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才是家里的主人?
以前洪华奇不把这些事情往心上放, 反正家里就他一个独子,所有的东西到最后都是他的。至于妹妹……家里缺人手,多两个人吃饭的同时,也多两个人干活。
可今天那钥匙的事, 着实刺人心肝。
楚云梨再次问:“你也只吃了一碗汤面吗?那一碗粮食肯定不够, 煮多少合适?”
洪华奇心里在想事, 一时间没回答。
洪华兰从干活那天起就没好好收拾自己,又去了城里一趟, 只觉身上粘腻无比。她打算回屋找了衣衫洗漱一番, 也懒得管。
楚云梨没得到答复, 追着问:“妹妹,只打一碗面够吃么?”
洪华奇被这一声叫回了神, 皱眉道:“你去拿就是了,感觉不够就多打一碗。”
“这……一会儿煮多了, 妹妹要发脾气。”楚云梨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去了放粮的那间屋子:“我还是只煮一碗,你垫巴一下, 回头跟他们一起吃。”
洪华奇:“……”
“我说话不好使是吧?”
楚云梨低下头:“做多了我会挨骂。”
“煮!”洪华奇冷笑一声:“我看谁敢说你。”
楚云梨装作一副怯懦模样:“那我可不可以把晚上的面一起打出来, 揉了醒一会儿蒸出来会更好吃, 也会更大个。”
“随你。”洪华奇跑了这一日夜,累得周身酸痛, 昨夜住的客栈床板特别硬,也没睡好。他打算回去眯一会儿。
当下的人因为活太累,假如三碗就能饱, 有多的饭可以吃五碗, 撑一撑能吃下六碗。简单来说,就是吃饭没个够,多少都能咽得下。楚云梨故意多打了几碗面, 加上请来的人,足有十好几个人吃饭,这些粮食一装走,米缸瞬间下去一大截。
想也知道洪母回来看到这般情形会有多心痛,到时一定会开口骂人。楚云梨端着一大盆面进了厨房,小半个时辰后端出了一盆粥。
兄妹俩就着咸菜狼吞虎咽,一盆粥都分吃完了。洪华奇有些惊奇:“桂花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洪华兰不客气的道:“能有什么手艺?纯粮食熬的粥,不好吃才怪。”
话里话外,不乏贬低之意。
洪华奇皱眉:“你非得跟我呛呛是吧?你嫂嫂整日在家忙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完了你还各种看不上,就夸一句怎么了?”
洪华兰惊呆了:“哥,那是陈桂花。”
“我知道,是我媳妇。”洪华奇一脸不悦:“我不要你对她有多尊重,起码要……”
“她是买来的!”洪华兰大声强调:“我是你亲妹妹,咱们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让我尊重她,有没有搞错?”
洪华奇觉得妹妹的话有道理,以前他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却觉得不对劲。可他脑子简单,一时想不到那么深,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便沉默了下来。
那边兄妹两人在吃饭,楚云梨在厨房忙活做饭,家里有人,其实挺不方便。她可没忘记自己还“病”着,一个人的时候做饭自然是越快越好,可现在就得慢点。不然,明天就要跟那一群人一起上山干活。
关键是陈桂花到了山上干活得快,慢了的话,会带慢帮工,不划算。洪家夫妻觉得吃亏,就一定会骂她。
楚云梨正做着呢,洪母回来了,她要面子,不想让人说帮洪家干活饿了肚子或是吃不饱饭。因此,掐着时间回来拿粮食。
结果一进院子,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满脸的诧异,一抬眼看到屋檐下的女儿,瞬间了然。
“粮食是你拿出来的?”
洪华兰没找到人,整个人有些蔫,随便点了点头。
洪母看她这样,便猜到了结果,也没多问,转而道:“什么时候到家的,可吃饭了?”
“吃了。”楚云梨从厨房探出头来:“我熬了一盆粥,没放菜。”
洪母张口就想骂人,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怎么能不放菜呢?可看到女儿兴致缺缺,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下意识开门去看米缸。
没多久,洪母奔到了厨房,看到锅中的馍馍,气得咬牙:“为何要蒸这么多?”
楚云梨不答话。
洪母气急,奔出门去骂屋檐下的女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算是那么多人吃饭,也不需要蒸一大锅啊,天这么热,今天吃不完明天就要馊,你是想气死我?”
洪华兰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总算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皱了皱眉:“别嚎了,又不是我拿的。她自己装的面。”
“你为何不拿?”洪母呵斥:“她都是给多少做多少,巴不得整缸搬空。”
洪华兰没找到人,本来就不高兴,一进门亲娘就不依不饶,也恼了:“我从城里回来,不能歇会儿么?多了就多了,晚上咱们多吃一顿不就行了?”
洪母:“……”
她摆摆手:“我说不起你。”
一副说不过女儿后被气得心灰意冷的模样。
洪华兰怒火又添一层,掏出钥匙扔了过来:“我不给你看了,省得你又说我不对。”
钥匙掉在地上,洪华奇出声:“娘,她不要就给我吧。”
“凭什么?”洪华兰奔上前捡回钥匙:“这本就是我的。”
她不是非要霸着钥匙不放,明明是她和母亲生气,哥哥就不该插嘴。结果他一张口就要把钥匙拿走,这当然不行。
落在洪华奇眼中,就是妹妹要占着家里的粮食……这完全没道理嘛。
“娘,这钥匙应该给我一把。”
洪母倒没有多想,摆了摆手:“只有两把。你想要就问华兰。”
洪华奇朝妹妹伸出了手。
其实,这钥匙落到洪华兰手中,也不是洪母故意。而是前两年村里的姑娘特别喜欢用彩绸打手链,顺便挂一把钥匙,特别新奇好看。洪华兰也做了一根,特意问母亲要了把钥匙。后来洪母发现,女儿拿着钥匙,她下地干活更方便,不用非得赶回来给粮食,便一直没讨回。
洪华兰时不时就换一下钥匙上的绸缎,当然不愿意还:“你拿来做甚?”
“爹娘年纪越来越大,我是家里长子,以后是我当家,钥匙当然是给我。”洪华奇一本正经:“你一个姑娘家,长年拿着钥匙不合适。”
洪华兰:“……”
“大哥,你在说什么?”
洪华奇上前两步,不由分说一把将钥匙抢过,然后回头看向母亲:“娘,这钥匙你就不该给她。瞧瞧,她早晚会把这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当成自己的。”
洪母哑然。
这村里和镇上乃至城里,只要家里有兄妹的人家,那都默认了儿子养老,女儿早晚都是别家的人。洪母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女儿到了花信之年,婚事成了老大难。洪家看得起的,人家不愿意。愿意上门聘娶女儿的,又实在不像样子。于是,女儿的年纪越拖越大,到后来只能给人做后娘和续弦,洪家就更不愿意了,婚事便干脆搁置了下来。
一直到小白被带回来……家里的地多,不怕养不起,甚至还需要多一点的人手才忙得过来。谁也没有提让洪华兰搬走的事,再说她也没处搬,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洪母以为儿子不会有这些想法来着,苦笑了下:“老大,她是你亲妹妹。”
“我没说不是啊!”洪华奇将钥匙挂在腰上:“她拿着这钥匙将桂花当丫鬟使唤,这就不合适了。日后她在这家里,不会少她一碗饭吃。但想要做主……趁早收了心思。”
洪华兰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家里的主,爹娘还在呢,哪轮得着她?
她一直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今日听了大哥一番话,好像自己是外人似的。心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当即也懒得争辩,进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洪母跺了跺脚:“这是在闹哪样嘛!”
洪华奇冷哼一声,扬声喊:“桂花,把饭菜拿出来凉一凉,吃完了好干活。”
一墙之隔的洪华兰听到哥哥的话,更生气了。方才她甩门时那么大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是生气了,为何不来哄一哄?
越想越气,她大声道:“既然这家没我的份,拿我当外人,我不干活了。”
“不干就别吃,家里不养闲人。”洪华奇张口就来:“什么臭脾气,也就是在家里,真到了夫家,不被赶出来才怪!”
洪华兰寸步不让:“那也不关你的事。”
洪华奇沉声道:“你赖在这家里,怎么不关我事?反正干一天活就有一天饭吃,想躺着让人伺候,做梦!”
“我哪天歇了?”洪华兰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下地干活,我也没闲着,遇上下雨,你在家里歇着,我还要洗衣做饭打扫。何时要人伺候过?还有,不是我赖在家里,这本就是我的家。”
一瞬间,她想得更深远了些:“这家里的田地可不全是你的,我也给爹娘养老送终,他们百年之后,田地也有我一份!”
一家近二十亩地,在这村里算是头一回,可要是分成了两家,一家十亩不到,那就一点都不稀奇了。洪华奇皱眉道:“田地都是给儿子,凭什么给你?”
洪母眼看兄妹两人又吵起来,觉得头疼:“不要吵。”
洪华奇认为有必要争一争,可不能让妹妹一直抱着分家的想法,他强调:“你是姑娘家,要嫁出去的,夫家不会少了你的东西。”
“可我没有嫁!”洪华兰振振有词:“爹娘都没有赶我走,你凭什么?还有,爹娘把我生成这副容貌嫁不出去,他们就该负责。”
洪母:“……”这都什么跟什么?
洪华奇气笑了:“自己嫁不出去怪容貌,那不发财岂不是要怪风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