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海全不慌不忙地穿上了衣衫, 踹了一脚地上的丫鬟:“赶紧滚。”
丫鬟来不及整理,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关海全绕过满是水迹的地上,走到了桌旁倒了一杯茶:“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那一碗豆子, 一般都要捡到明早上,你没捡完, 怎么回来了?”
楚云梨只想呵呵。
也是因为这些年杨艾草捡了太多的豆子, 以至于一碗豆子要捡多久关海全都已经摸了个清楚。
“不想捡了。”
听到这话, 本来已经将茶杯送到嘴边的关海全一脸诧异。连茶都顾不得喝, 皱眉道:“明早上母亲又要发火。”
楚云梨抬手, 示意关海全给她倒茶,随口道:“反正我怎么做她都看我不顺眼, 日后我不去请安,就当我这个儿媳不存在。她应该还能好受点。”
关海全颇有些无语。看她满脸疲惫,到底将手边的茶水送了过去。
楚云梨接过茶杯, 一饮而尽:“我去隔壁睡。”
这屋子里……她觉得挺脏的。
关海全也忒不讲究了。
看她要出门, 关海全追了两步:“我劝你还是过去捡豆子……”
楚云梨将这话当做耳旁风, 直接去了隔壁厢房。结果刚一推开门,就听到里面惊呼一声, 这声音还比较熟悉, 正是方才那个在屏风后被她打断了好事的丫鬟。
这也忒倒霉了。
楚云梨后退了一步, 呵斥道:“这屋子也是你能进的?”
下人有自己的住处,侧妃妾室住在后面,厢房要么空着, 要么是关海全偶尔住住。
丫鬟急忙跪下,浑身瑟瑟发抖。
见状,楚云梨颇觉无趣,挥了挥手, 自己去了另外一边的厢房,太过疲惫,她倒头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有人来闹事。不过,被关海全呵斥走了。
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或者说,楚云梨是被吵醒的。
外面说话的声音挺熟悉,正是昨晚守她的那个妇人,是郡王妃身边二等婆子,夫家姓杨。监督杨艾草受罚的人中,就数她声音最大。
“夫人,王妃有请。您再假装听不见,谁也救不了你……”
睡了一宿,楚云梨身上还有些酸痛,不会像昨晚上那般痛如骨髓,每走一步都需要鼓起勇气。今日好转了许多,疼痛都在可忍受的范围。
床边放好了新的衣衫,楚云梨穿上后,打**门。
杨婆子扑上前:“夫人,快点的吧!”
“不忙。”楚云梨侧头吩咐丫鬟:“送水来,再拿些吃食。”
杨婆子瞠目结舌,夫人是疯了吗?
换作以往,有主院的人亲自来请,哪怕只是个小丫鬟,夫人都不敢怠慢的,生怕惹恼了婆婆。
楚云梨煞有介事地解释:“一会母亲若看到我没洗漱,又要发脾气。”
杨婆子:“……”
洗漱这事吧,真没洗脸,稍微整理一下,谁看得出来?
再者说了,王妃又不会天天仔细打量儿媳的仪容,乍一看没出错,大抵就能糊弄过去了。
以前也有过一大早就来请人的先例,那时候夫人也赶过去了,从来也没说要洗漱啊。
楚云梨才不管她,不紧不慢地洗漱完,又吃了一小碗面,两个饼子,还有一大碗汤,填饱了肚子才不慌不忙地往主院而去。
对于郡王妃来说,儿媳一直都是随传随到,从来没让她等过这么久,越是等,她心中怒气更甚。
于是,楚云梨刚一踏进门,迎接她的就是一个飞来的茶杯。
楚云梨侧头躲过,茶杯砸在廊下,瞬间碎了一地。
郡王妃看起来四十出头,容貌秀美,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好好的一个美人,愣是被脸上的戾气给毁了大半。
楚云梨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眸,装模作样行礼:“给母亲请安。”
行礼后,也不等郡王妃叫起,自顾自站直了身子。
郡王妃眼带蔑视,冷笑道:“我看你是想气死我。以前学的规矩呢?都已经大把年纪的人了,眼看就要做祖母还不懂事……以前我有教过你,我没叫起,不许起身。”
这些事,楚云梨记忆中都有,半蹲着是很累人的。杨艾草蹲得最久的一次足足半个时辰,蹲得她双腿不停地打颤,然后摔倒在地上,结果又去偏院数了一日夜的豆子,这事才算完。
楚云梨随口解释:“昨夜跪得太久,腿疼。”
不提昨夜还好,郡王妃今早上起来听说人在前半夜就已经回去睡了,临走前甚至还将装豆子的碗都砸了,大早上愣是让她气得饭都吃不下。
郡王妃气得头上的钗环叮铃作响,质问:“这是你对婆婆的态度?这就是你杨家姑**教养?”
“儿媳进门这些年来,一直都挺听话的,至于教养……你也说儿媳粗鄙上不得台面,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楚云梨叹口气:“儿媳实在想不通,您这么看不上我,当年为何要选我入门?”
郡王妃怒瞪着她:“别以为你有了儿女就能在府你站稳脚跟,凭你处事的态度,凭你对我的不恭敬,做了郡王妃也只会给府里丢脸。”
那可不一定。
杨艾草小时候在乡野长大,因为父亲是读书人,且有让女儿高嫁的心思,虽让她家里家外干了不少活,但该学的规矩还是学了的。后来嫁入郡王府,不得长辈喜欢,前后有一二十位嬷嬷前来教过她规矩。
那么多人连番教导,就算是个榆木,也能学出个样子来了。她又不是蠢货,这些年下来,该懂的都懂。也就是郡王妃找茬,才会总拿规矩仪态在说事。
说真的,杨艾草本身常年被婆婆打击,那是一点自信都没有。换作往常,早已经又低了头了。
楚云梨再次福身:“儿媳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今儿就不立规矩了。”语罢,转身就要走。
郡王妃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得够呛:“艾草,你给我站住。”
楚云梨头也不回:“儿媳是为您的身子着想,实在不想落下不孝的名声。您非要留,是想逼我们不孝么?”
郡王妃面色铁青,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简直愈发不像样子,当年我就不该聘你过门。”
说起聘杨艾草过门,根由还是在郡王妃本身。
郡王妃唐娉婷,名字很美,年轻时人也美,就是家世不太好。论起来,比杨艾草出身还要低。
杨艾草父亲是进士,哪怕是寒门出身,也是正经的官家女。而唐娉婷……父亲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主薄,也就曾曾祖父从寒门科举入仕,最高做过五品官,总之,入郡王府,她是绝对高攀了的。
也是因为郡王府那时候险些卷入夺嫡之中,郡王妃为了不惹上头怀疑,才答应儿子让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儿媳进门。
唐娉婷过门没多久,新君登基,郡王府彻底出局,也彻底安全了。于是,郡王夫妻俩就不太喜欢唐娉婷的家世,直到她生下了嫡长孙,才总算坐稳了世子妃之位。
这出身低的人,要是娶了一个高门儿媳,日子还怎么过?
在楚云梨看来,杨艾草之所以多年以来被婆婆为难,其实是唐娉婷心中怀有妒心。
唐娉婷只得了一个儿子,之后再未传出喜讯。而杨艾草不同,生下了长女后,又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在这期间,还因为被婆婆虐待而落胎两次,如若不然,孩子还会更多。
并且,关海全虽然不是东西,平时花心好色,后院的女人一直没少过。但也时常帮着杨艾草求情……他越是求,杨艾草受的罪就更重。
过了好几年,杨艾草隐隐发觉了这样的事实。特意找了关海全深谈过后,他才不再管婆媳之间的矛盾。但是,杨艾草也没想到,男人一直不管她,后来也养成了习惯。
近几年来,杨艾草受罚,关海全从不过问。甚至还如昨夜一般找了女人在屋中逍遥。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后悔了,想休了我吗?”她掰着手指开始算:“我过门后,孝顺长辈,也为郡王府生儿育女,还守过两次孝,休不得。”
凡是为夫家守孝的女子,只要不是犯了大错,都是不能休的。
郡王妃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气道:“就凭你顶撞长辈,我有何休不得的?”
楚云梨并不生气,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你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继室,对不对?那姑娘姓甚名谁?可有婚配过?对了,郡王世子哪怕再娶,也多的是好人家的姑娘可以聘,你可别帮他找寡妇之流,娶进门也贻笑大方……”
早在楚云梨问第一句话时,王妃的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