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摆好, 外面又来了人,楚云梨一眼认出是桃花的贴身丫鬟。
丫鬟眼圈通红,进门后先是一礼, 哽咽着道:“我家姑娘想见您一面, 但实在是走不动, 所以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我去?”楚云梨摇摇头:“公子特意将我挪到了这里,本就是不想和我多相处。身为下人,最先要学的就是听话。”
丫鬟一愣,也觉得这话有理,她有些慌了:“可姑娘一定要见您……”
“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便可以等一等。”楚云梨拿起了筷子:“若是特别着急, 可以找人抬嘛。”
但身上有伤的人一动就痛,兴许不动都会痛, 哪里愿意折腾?
楚云梨咬死了不去。
丫鬟拿她无法, 只得回去复命。
用完了晚膳, 楚云梨也不管桃花来不来, 自顾自就歇了。
翌日早上, 楚云梨刚起身,外面就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抬眼一瞧,见桃花由两个婆子抬着,双手紧紧抓着门板,不停地叫唤:“慢点慢点,别歪呀。我都要被颠下来了……你俩到底听不听得懂话?”
这般吵嚷,还引得不少下人旁观。不过,这大早上的各自都有活儿,再说, 再怎么想看别人笑话,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桃花被抬到了屋中,身上有伤,她也懒得动弹,就那么半靠着道:“潘九娘,你故意的吧?”
楚云梨一脸惊奇:“昨儿你让人叫我过去,就是想问我这个?”
桃花狠狠瞪着她:“我又没惹你,你为何要与我过不去?”话出口,泪也落下,她哽咽着道:“公子昨天动了真怒,险些打死我,你自己不得宠爱,那是你自己倒霉,是你的命!怎么能因为嫉妒我就在公子面前告黑状呢?”
这番话着实让人无语,楚云梨气笑了:“既然我被歹人拦着打是命,那你受我牵连同样也是命啊,怨得了谁?”
桃花满脸愤怒:“明明是你故意陷害我,若不是你在公子面前胡说八道,我又怎么可能会挨打?”
“明明是你嫉妒我,若不是你让外头的情郎帮忙找歹人,我也不会受这些伤啊!”楚云梨振振有词:“你爹要是没参与,也不用忙前忙后。”
“我没有情郎!”桃花尖叫着否认。
她是公子的女人,整个人包括所思所想都属于公子,若是在外头和其他男人过从甚密,哪怕只是传言,她也讨不了好。
说白了,像她们这样身份的丫鬟,若是被公子厌弃,这辈子都再也翻不了身。
在桃花看来,潘九娘说情郎之类的话,简直其心可诛!
“没有就没有吧!”楚云梨摆了摆手:“就当是我听错了。不过你这大早上的上门来质问我,实在忒晦气,赶紧走吧,如若不然,我又要去找公子告状了。”
桃花心里发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在外头到底有没有和男人来往,这事儿可经不起查。当即就像是被人踩着了痛叫似的尖叫:“你个告状精。”
楚云梨扬眉:“我全当你夸我了。”
桃花恨得咬牙切齿:“潘九娘,咱们这梁子结大了,走着瞧。”
两人曾经同为公子的丫鬟,但如今不同了,潘九娘已经被厌弃……哪怕公子还放不下她,哪怕被夫人看中挪往庄子上住,她都已经不能和公子在一起。在男女之间的感情是需要维系的,长此以往下去,一定是她这个留在公子身边的人越过越好。
楚云梨好奇问:“你又要教训我?”
桃花已经让外面的婆子进来抬她离开,听到这话,沉声道:“是你招惹我的!”
“这样啊!”楚云梨一脸感慨:“那个罗大江为了让我闭嘴,可是给了三百两银。要是你们俩之间真没关系,他何必为你付出这么多?”她摸着下巴:“银子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公子说,看来得提一提。”
桃花霍然回头:“潘九娘,你敢!”
“做出丑事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敢的?”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别以为你嗓门大,脾气不好,我就会怕了你。”
两人越吵越凶,红豆眼神一转:“姑娘,不如请公子来评理?”
桃花是绝对不敢在公子面前与潘九娘对质的,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愤怒,不再接话茬,让人将自己抬走。
她不追究,楚云梨可不想轻易放过,用过早膳之后,就让红豆去找贺俊海。
贺俊海本来都已经准备出门了,却被母亲身边的管事叫住,只得在离开前先去一趟正院。
贺夫人一般不会耽搁父子俩的时间,找儿子确实有正事:“你都已经十八,该说亲了。这些年没看见你跟哪个姑娘走得近,我在给你相看之前,还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有没有心上人。”
“没有。”贺俊海想到院子里就三个女人都弄得乌烟瘴气,要是再来一个,每天光给她们断官司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做正事?
“娘,不急。”
“这怎么能不急呢?”贺夫人看出来了儿子的想法,无奈地道:“你院子里乱成那样,说到底是没有一个靠谱的主母管辖。等你娶了妻,身为主母,遇上不听话的丫鬟妾室可抬脚就卖,那些人自然就不敢跳了。”
贺俊海看得出来,母亲这会儿兴致正高着,拦是拦不住的。城里的未婚男女从认识到成亲,少则大半年,多的话就更不好说了,有些好几年呢。哪怕现在相看,要成亲也得明年。为了这点事跟母亲争执,万一把母亲气出个好歹,又是他的不孝。
“好。”
贺夫人本来也觉得儿子的年纪相看媳妇正合适,叫人来也是想问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免得到时候乌龙一场。既然没有,她也好放手施为。
*
先前府里就有传言说,夫人在物色未来的儿媳。别人只当是闲话听听,贺俊海院子里的人则轻松不起来。
尤其是两个通房丫鬟……先前公子不在,院子里就是她们几个通房丫鬟做主,丫鬟身份低,不用去给夫人请安,整日睡到中午,若是公子不回就更逍遥了。若以后有了主母,哪里还能这般清闲自在?
如今得了确切消息,夫人已经在邀其他夫人同游,金贵和桃花都如丧考妣,既希望未来主母善良大度,还希望公子成亲能晚一点,再晚一点。
相比之下,楚云梨清闲得多,潘九娘已经不再是贺俊海的女人,就等着养好伤就会搬走。他娶谁都与她无关。
这一日,金贵溜达着过来,整个人垂头丧气,看见院子里晒太阳的楚云梨,满脸的羡慕:“九娘,你这日子可真舒适。有时候我也想干脆回家算了……”
如果能够生下一子半女,不只是她自己下半辈子有靠,娘家人也会因此得不少好处。
她叹了口气:“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任性之人,太懂事了,自己委屈。”
楚云梨好笑:“公子很看重你,就这么走了,你就甘心?”
金贵摇摇头:“不甘心!”
她压低声音:“桃花天天在屋子里骂你,我都听见过几次。她挨打好像就是因为你受伤,回头你得多留个心眼,别再被她给算计了。”
楚云梨谢过了她的好意。
*
外城。
罗大江交出了三百两银子,心都空了。回家后躺了两天都还没缓过来。他什么胃口,饭也不怎么吃,一直都没力气下地走动。
罗家夫妻看到儿子这样,劝也劝了,开胃的饭菜也做了,奈何儿子就是吃不下。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深夜里,罗大江悠悠转醒,白日睡得太多,夜里就有些失眠,刚一睁眼就听到耳边有女子的低泣声,特别熟悉,好像是他娘。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罗母擦了擦泪:“哪里睡得着嘛!你这孩子,真遇上了事跟我们商量啊,别自己忍着。”
烛火亮起,罗大江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顿时自责起来:“没什么事儿,这两天有点懒,不想动弹而已。娘,你先别哭了,赶紧回去歇着。”
罗母看儿子来了些精神,急忙追问:“到底出了何事?”
罗大江也不好跟双亲说他外头干的缺德事,会吓着一人的,只道:“就是身上有点软,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明天我就出门做事!”
“真的?”罗母半信半疑。
罗大江颔首。他是真的不能这么再颓废下去了!
翌日,罗大江起了个大早,喝了两碗粥后便想去铺子里。罗家在这外城算是挺富裕的人家,其实挺忙的。
不过,去铺子里的路上,罗大江路过了周家的院子。他都已经走过了,想到什么,立刻顿住,掉头回去敲了周家的门。
周父拿回了三百两的借据,心中满是庆幸。回家后洗漱了一番……白日被吓得不轻,他后背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特别粘腻。
洗漱过后,一身轻松,他心头却沉甸甸的。
那么多的银子呢,直接送给了别人,简直越想越难受。随即又想起他还欠着罗大江三十两银……这拿什么还?
想了一夜,天亮时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一口咬死了没有银子。让他没想到的是,罗大江压根就没过来。
第一天没来,周父有种鼓足了劲却没处发作的感觉。一年三天没见人,周父心中都生出了一丝侥幸。
难道罗大江不要这银子了?
周父连等了三天,鼓足的那口气已经卸完,一开始他还整日惦记着这事,后来就给忘了。当看到门口出现的罗大江,顿觉跟被雷劈了似的。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