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说落掉孩子只是气话, 不想被儿媳拿捏而已。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因为有老话说,对这种未出世和特别小的孩子, 不能说不要的话。若是孩子小气, 就会真的离开。
她好不容易才有孙子抱, 宁可信其有。就在心里呸呸呸几声,跟满天神佛道了个歉, 说自己无心的,让他们勿怪。
面上冷冰冰的,到底还是软了口:“又欠多少?”
如果只是几百两,那可以帮忙……这念头还没转完, 就见到面前的儿媳一脸愧疚, 她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
徐彩蝶低低道:“二十……万!”
朱母气得跳了起来, 她真的跳了,跳着脚叉腰大骂:“不要脸的东西, 你们是真敢开口啊!我朱家是欠了你的?”
她越说越生气:“彩蝶,你爹这样胡闹,你娘就不管吗?她不管你也该劝一劝呀,咱们家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 再是首富也经不起这么几十万几十万的输啊!再说,你如今是朱家的媳妇, 这拿走的银子也是你的, 你就不心疼吗?”
徐彩蝶眼泪汪汪:“娘,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欠了这么多了, 如果不管的话,爹会被拖去砍头的。”
什么爹啊**,乍一听好像朱母和徐老爷是夫妻似的。她才不会倒霉到跟徐老爷这种赌鬼做夫妻, 当即沉着脸提醒:“你该唤我母亲。”
徐彩蝶从善如流,立即改了口。
“母亲帮帮我吧。”
只要愿意给银子,别说唤母亲,唤祖宗都行的。
“我帮不了你。”朱母冷着一张脸:“说难听点,像他这种赌鬼,被拖去砍了,对你们母子几人还是好事。”
徐彩蝶:“……”
这话太不客气了。
如果还是徐老爷跑去赌之前,母亲绝不会这样说话,说到底,还是娘家势弱,被人看不起了。
一想到父亲因为这种事情被砍头,母子几人会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徐彩蝶心里就特别慌,这一慌乱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她面色发白,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也顾不得在婆婆跟前需要规矩,忙不迭扶着椅子坐下。
朱母也看出了不对,半信半疑地问:“你肚子真的不舒服吗?”
其实她已经相信了,痛得满头大汗,这是装不出来的。
“来人,去请大夫。”
徐彩蝶肚子疼,她这几天胃口不好,几乎没怎么吃饭,每天就靠喝一点补汤拖着。此刻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又酸又疼。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满屋子弥漫着酸臭味,朱母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大夫来得很快,把脉过后,一脸严肃地道:“夫人多思多虑,又吃不好睡不好,这是动了胎气了。”
朱母很是紧张:“孩子有事吗?”
“喝了安胎药,夫人记得好好躺着,千万别上火,也别激动。”大夫配了药,道:“最好别走动,让人抬回去。”
朱母有些烦躁,一会儿又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家无缘,落了之后再怀兴许会比较好。
但孩子只要没落,便不能放弃。朱母找来了人,小心翼翼将儿媳送回院子里。
徐老爷看到这般情形,顿时吓一跳,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朱母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你的事着急上火,彩蝶也不会动胎气。她是我家的媳妇,这孩子是朱家血脉,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徐老爷**脸笑道:“你就帮我把债还了嘛。我这个做爹的平安无事,彩蝶自然就不急了,便也能好好安胎……”
“滚!”朱母怒火冲天,这会儿她真的有了不要这孩子的想法。反正安胎药配了,也好生照顾过,留不住就算了。
她确实喜欢孙子,可二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夫妻俩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嘛!
徐老爷灰头土脸地被赶出了门,还想要纠缠,护卫们已经拿起了棍棒。他丢不起这个人,只得磨磨蹭蹭离开。
将人打走了,朱母看在孙子的份上,勉强压抑住了怒气。进屋冲躺着的徐彩蝶认真道:“这个孩子我会尽力保。但你别想拿他来威胁我,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生,朱府都绝对不会帮你爹还债!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康宇对你……往后你还能不能有孕都不一定,为你自己打算,你还是将孩子好好生下吧。”
徐彩蝶看到婆婆这般冷漠,顿时就急了,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有拿孩子威胁,就是事情凑到一起了……”
这一着急,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忙伸手捂住,急忙深呼吸。
朱母冷哼了一声,拂袖出门。
刚一出院子,就看到手底下的管事急匆匆赶来,神情惊恐,几乎是小跑。
朱母刚嫁进来那会儿,听说京城的大户人家都不许下人奔跑,无论是多急的事,都只能快走。所以早已经定了规矩,天大的事也不能跑。谁要是敢不听,就直接卖掉。
刚来的小丫头兴许会犯这种错,管事都做到她手底下第一人了,最是守规矩,她心头莫名有些不安:“何事奔跑?”
管事噗通一声跪下,也跪不直,整个人跟烂泥似的趴着,抬起头来时已经满眼惊恐:“夫人,公子他……被云雾山的劫匪抓走了,只逃了两个人出来,咱们的货也被劫了。那边放下话,如果不给三十万两银子,就会……就会……”
日头高挂,这一瞬间朱母感觉自己中了暑气似的,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身边丫鬟扶着,她真的会一头栽倒。
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总算有了几分力气:“老爷呢?快去告诉老爷啊!”
管事已经派人去禀告了,朱父也觉得晴天霹雳一般,那云雾山的上的劫匪最是狠辣,曾经有过为了抢东西将商队所有人全部杀死的事,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也有过劫了富家公子让人送银子去赎人的先例,结果银子送去,拿到的只是一具尸首。
开口说是要三十万两银,可事实呢,兴许儿子这时候已经不在世上了。
朱父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赶回家中,看到没了精气神的妻子,更是不敢倒下。飞快让人去筹银子。
朱府是首富,却是因为这边城之中富人不多。但凡有些家里的人都想着往附近几个府城搬,这里是边关第一道门户。万一守不住……危险得很。
所以,先前已经拿出了八万两现银的他,如今手头是没有三十万两银子的。库房中有值钱的古画和古物,奈何人家要的是银子啊,万一这些东西拿去人家不想要,恼怒后直接动手杀人怎么办?
事关儿子的命,容不得丝毫大意。朱父希望这一时半刻有愿意接手这些东西的人,也希望他们不要趁火打劫故意压价。
这世上厚道的人不多,趁火打劫是很正常的事。之前有一位垂涎朱父收藏画作的老爷,在朱父将画送过去时,明明是五万两银子的东西,他只愿意出三万。
两万的差额,可不是一笔小数。要知道,朱父当初收藏这画作就花了五万,这老爷之前还表示不让他吃亏,言下之意会在这价钱上添一点。结果呢,没得添不说,还故意压价。
楚云梨也听说了朱康宇被劫之事,忽然就觉得是报应,朱母当初编造谎言时,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如今她和朱康宇已经彻底没了关系,听过就算了。却没想到朱父会找上门来。
朱父捧着那幅画作:“王老爷特别喜欢这幅画,因为这是他先祖所作,之前都出了六万两。周东家,你帮个忙,先把这幅画作收藏起来。回头他若是不要,我会花五万五……六万将它买回。”
他一脸难色:“我就是这一时半会儿银子不凑手,就当你是借我银子,回头我给一万两的酬劳。”
楚云梨还没出月子呢,两人隔着个窗户说话:“可是我不喜欢收藏画。这些东西,喜欢的人爱如性命,愿意出天价购买。可像我这种不喜欢的,真心觉得这是累赘。万一没收好,怎么对得起它的年纪?”
“不用收,就用这匣子装着,放在库房里几个月。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先写一份契书,回头一定来买。”朱父一脸认真:“康宇是孩子的爹,你也希望他平安无事是不是?”
楚云梨转而道:“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她刚做生意几个月,虽然收了不少定钱,可买下了一片山头和七八个铺子,就算有些余银,也没有五万两。凑一凑倒是能拿到,可凭什么?
朱父咬牙:“你能拿出多少?”
“我能拿出多少跟你没关系。”楚云梨似笑非笑:“我都不是朱家媳妇了,怎么还要我救人呢?上一次救人遇到的那些事,我还没忘呢。”
朱父没在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只得悻悻离去。
*
朱母有让人瞒着徐彩蝶,就怕她激动之下,再伤着孩子。
儿子出了事,这孩子可千万不能再有事。
徐彩蝶在府里,她知道的事情都是府里的人愿意告诉她的。但徐老爷按捺不住,得知有消息后,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不用死了。立即让人去报信,让怀着朱家子嗣的女儿掂量着办。
饶是朱母千防万防,也还是没能防住。
徐彩蝶得知这个消息,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慌,可还是忍不住满心惶恐。这一着急,肚子再次剧痛起来,甚至都见了红。
底下人不敢欺瞒,立刻报给了朱母。
朱母简直要疯:“谁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