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商人, 都很怕惹上官司。
因为到最后无论是赢了还是输了,对自家的生意都有影响。周老爷心痛钱财才在这里发脾气,怎么可能主动将银子往外推?
这把火烧完, 等到风华楼重新建起来, 最快也是小半年之后, 到时还有没有那么多的客人都不一定, 他忙的事情多着,哪有空跟人去公堂上理论?
再有, 周家其实没那么干净。周老爷平时都怕大人来查,主动找衙门……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众人见状, 立刻明白这位年轻姑娘占理,周府真的欺负了人家,顿时一脸兴致勃勃, 等着下文。
楚云梨并未继续往下说,引得众人好奇就已经足够。当初周秀兰干的那些事又不是秘密, 有心跑去打听,都能问出大半。
“我忙着呢,走了。”
她一副怕了周老爷的模样落荒而逃,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他们还想听秘密呢, 一时间,都冲着周围的人打听,看没有人知情。
还真有!
小半个时辰之后, 关于周家强迫丫鬟给自己女儿做陪嫁,甚至在人不知情的情形下将其送到男人床上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周老爷正指挥着人清理废墟,准备尽快重建风华楼,听到这事, 简直要气死。
那位姓刘的伙计放火的原因也问出来了……他有个妹妹,曾经在周秀兰身边伺候,只是二等丫鬟,无意中撞见了周秀兰与男人调笑。只来得及将此事告知了兄长,之后就消失了。
刘伙计到处寻人,找了一年,连妹妹的影子都没看见。他心里明白,妹妹多半是被灭了口。
找不见人,他对妹妹失踪原因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妹妹已经被人所害,连跑去衙门告状都不行,越想越气,干脆跑到库房放了一把火。
周老爷一怒之下,将人狠揍了一顿,要不是在大街上,真就会要他的命!
*
风华楼被烧,最近城里的富商好多家中都有喜,各家夫人得赴宴,赴宴时得穿时兴的衣衫,戴时兴首饰。
先在风华楼定好的夫人此刻也只能另外挑选。于是,低于风华楼的几家生意立即好了不少。
楚云梨知道,这一次次的纠缠,她和周家之间已经结下了死仇。
尤其如今关于周秀兰的二三事传得沸沸扬扬。周家姑娘在闺中就与人苟且之事无人不知……乔府也因此面上无光。
谁家摊上了这种姑娘,都挺倒霉的。
乔夫人有些迁怒楚云梨,但到底是讲道理的人,没有上门找她麻烦。只是提及周府就恨得咬牙切齿。
转眼半个月过去,楚云梨两家铺子蒸蒸日上,小春她们都带了工,如今的工钱比当丫鬟时还多,对现在的日子都挺满足。
李家人一直住在山上不像样,楚云梨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他们接了回来,不过,周老爷性子阴毒,她不放心将他们放在乡下,直接把人带到了城里。
夫妻俩看到女儿开的铺子,只觉得跟做梦似的。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自家竟然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
李端月的妹妹端华,今年十五岁,长相跟姐姐有九成相似,之前在村里没少干活,肌肤有点黑。最近一段一直住在山洞里,平时不敢出门,已经捂白了。
姑娘家爱俏,端华特别喜欢铺子里的脂粉,缠着楚云梨要了一套,对着镜子一折腾就是大半天,然后美美的出去闲逛。
当然,听了姐姐的吩咐,她一般不走远,就在脂粉铺子那一条街上来回转悠。
看着风华楼那边,楚云梨还是觉得自己的银子不够多,不然,她先开一家和风华楼一样的铺子,把生意都抢过来。赚银子是次要的,主要是收拾周老爷。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后院教端华调颜色……这丫头拿到了脂粉后,看见了街上的衣衫,就想着赚银子来买。可她在村里长大,只会洗衣做饭种庄稼,这周围根本就没人要她。
思来想去,她跑来求楚云梨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李端月很疼爱弟弟妹妹,楚云梨便爱屋及乌,准备多教她一些东西,以后管这间铺子。
端华学得认真,她特别爱俏,对颜色分辨上很有天分。楚云梨教起来也省力,她亲自示范过一遍后,就坐在旁边发呆。
忽然,外面的管事快步进来。
“东家,外面来了一位丫鬟,说是她家的姑娘身子不适,平时不爱出门。又特别喜欢脂粉,想让人送一些去给她挑。”
管事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外面那几个伙计都是才教出来的,只会与下人打交道。”去大户人家会怯场,闹了笑话是小,万一闯了祸,这间铺子可经不起人折腾。
其实,脂粉的方子不错,已经有人暗地里盯着了。管事还怀疑那丫鬟是另有所图,背后的主子不是真的想买脂粉。
楚云梨若有所思:“哪家?”
“陆府。”管事用手挡着嘴,低声道:“几年前是城里首富,近几年不太行,陆老爷特别会败家。先前当家的是陆老爷的大哥。”
楚云梨颔首:“行,我去瞧瞧。”
李端华看到管事如此,总觉得里面有事,担忧地握住姐姐袖子:“咱们生意挺好的,别去了。”
“首富的生意,还是该去做的。”楚云梨记得这家的女眷从来没有登过门,应该是有自己的方子。
有底蕴的人家,都会有一些养肤养发的方子,许多东西都是有专人自制。得让他们看出其中区别,这生意才有得做。如今有机会,楚云梨不想错过。
这么说吧,脂粉这个东西哪怕选最好的原料,价钱也贵不到哪儿去,但卖价没上限,全是楚云梨自己定价,只要东西好,定个天价也有人要。越是贵的脂粉,赚得越多,陆家女眷买的,期间的盈利能达到九成。
楚云梨捧了一堆精致的小盒子,坐着丫鬟的马车去了陆府。
陆府就在周家的旁边,两家离一里地,其实这中间的距离就是两家的院子。
一进门,只觉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眼瞧上去就觉得特别热闹。楚云梨微愣了下,大户人家布置都讲究个雅致,就算喜欢鲜艳的颜色,也不会这样乱糟糟。
她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诧异,跟着丫鬟去了内宅,这期间遇上了一个胖嘟嘟的豆蔻年华的姑娘,她带着一群丫鬟,似乎正在闲逛,看见楚云梨后,问:“你是谁?”
楚云梨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一脸疑惑:“脂粉?”
丫鬟有些紧张:“二姑娘,李东家的脂粉是城里数一数二。大姑娘听说后,就想试一试。”
胖姑娘蹙眉:“管事连大姐姐的脂粉都扣下了?岂有此理!”她跺跺脚:“我瞧瞧去!”
丫鬟吓一跳,忙跪下道:“二姑娘别去,奴婢求您了,您真去发作了管事,回头我家姑娘又要生病。”
二姑娘一脸的无奈:“我也去瞧瞧大姐姐。”
她率先走在前面,进院子时,楚云梨看得出要买脂粉的这位姑娘住的院子位于主院的右边,应该是家中得人看重的子嗣,只是听二姑娘说底下人扣她东西……想到那位生病而去的前陆老爷,楚云梨心下已然明白。
这位被下人怠慢的大姑娘,应该是前陆老爷的女儿。
院子里冷冷清清,没几个伺候的人,楚云梨进门后,一眼看见了主位上苍白消瘦的妙龄女子。而她的余光,已经注意到旁边的年轻男子。
男子脸上有不自然的苍白,一看就知在病中。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纪,露出的手指纤长,瘦得能看见指节。
最要紧是那双眼睛,楚云梨一对上,忍不住先笑了。她心里欢喜,也没忘了自己的来意,将手里的盒子一一打开放在大姑娘面前:“姑娘,我帮你每一样都试一下。”
今天没白来。
陆大姑娘陆淼淼偷瞄了一眼自己兄长,道:“好。”
“不用试。”陆庆安递出一个荷包:“其实是我想要。李东家在我手背上试一下吧。”
试脂粉是假,把脉才是真。
楚云梨上前仔细“试”过,道:“今儿我以为是陆姑娘要,带来的都是女子所用。用在男子身上有些不合适,男用的脂粉我铺子里也有,稍后再送来。”
胖嘟嘟的姑娘陆苗娘闻言满脸诧异:“男人的脂粉不都是女人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楚云梨笑了笑:“男女肌肤不同,用一样的脂粉,肯定不合适。”
她起身:“我先走一步。”
陆庆安也跟着起:“劳烦东家了。我送你。”
他衣衫宽大,空荡荡的,不摸也知道衣衫底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楚云梨瞄他一眼:“公子还在病中,好好歇着吧!”别折腾了,小心倒下。
看他这模样,应该是刚来不久。
陆庆安执意,没人能拦得住,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有风吹来,衣袂飘飘,他真就瘦得跟一根竹竿似的。
楚云梨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回头就看见拱门处的下人都福身行礼,下一瞬,胖胖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看见二人,微愣了一下:“庆安,这是谁?”
陆庆安随口道:“是妹妹请来的东家。”又伸手一引:“请!”
他不太想让楚云梨与之对上。
楚云梨是无所谓,陆老爷不想放过,皱眉打量:“什么东家?你们什么都不缺,哪儿还需要从外面买?”
“是脂粉。大姑娘妆台上干干净净,花一般的年纪,该打扮一下。”楚云梨坦荡荡,又瞄了他一眼,恍然道:“陆老爷当家,没注意到这些小事很正常。老爷放心,脂粉不贵,也就是您一顿饭钱。”
“家中有方子,女眷上脸的东西,不用外头乱七八糟的,出了事,你们也赔不起。”陆老爷满眼鄙视,又教训侄子:“别什么人都往府里领,万一丢了东西……”
陆庆安刚来此处,身子还没有调养好,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堂堂陆府,还怕小贼?”
陆老爷皱眉:“庆安,家业再大,需得开源还得节流。不能因为银子多,就拿着到处送人,这买东西也得慎重,不就是脂粉么,然后我就让管事给淼淼送些过来。”
语罢,一挥手:“来人,送这位东家出门。”
陆庆安不搭理他,自顾着往外走。
陆老爷见状:“年轻人不懂事,听长辈的总没错。”
“爹走的时候,我已经十四,算是半个大人。”陆庆安冷冷看着他:“当年的事我亲眼所见,哪怕过去了六七年,有些事我还记得。比如我爹的病根本就没有那么重,是你换了大夫。才让他病情越来越重,还说是大夫医术不精。既然是大夫医术不精,为何不换人,还让他一直留着?”
陆老爷恼羞成怒:“当初大夫的去留,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还有府里的康来,他跟在你爹身边多年……”
陆庆安打断他:“所以,前天他已经病逝。”
他语气平淡,陆老爷却生出了一身白毛汗。
康来前两天突生恶疾,后来就不行了。陆老爷一直都没多想,他看着面前的侄子,真觉得侄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陆庆安伸手一引:“李东家,请!”
楚云梨颔首,抬步往外走,到了门口时,低声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陆庆安也低低道:“我爹会死,那位康管事居功至伟,陆坤不过是个傀儡。陆府已经传承了好几代,就算什么也不干,光是手头那些铺子的租金,每月就有不少进项,根本就不可能败落。这几年愈发不像样子,除了陆坤在外胡作非为,多半的银子都落到了康管事的手中。他死之前,已经将东西还给我了。全都在外城的一个小院子里,可惜我身子弱,还没来得及去看。”
他微微偏着头,含笑问:“你得空吗?陪我走一趟,可好?”
当然好。
楚云梨回去之后安排好了两个铺子里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去陆府接人,两人直接到了外城的院子里。
院子看着很普通,也没有多华贵。陆庆安进去后直奔后宅主院中的小厨房,从小厨房的灶底摸到了一条暗道。
暗道的底处,是一间暗室,打开后满室华光,富贵逼人。
“那么多银子?”
陆庆安颔首:“这么多的钱财堆着,兄妹俩却因为生病没有药治,活活病死。”
“该死!”楚云梨咬牙,既是说陆坤,也是说康管事。
回去的路上,两人心情都不错,一直都在闲聊。
陆庆安刚一进府,又碰到了陆坤。
陆坤上下打量他:“你真看上那个小东家了?我可打听过,她之前是周家的丫鬟,后来做了乔家公子的通房妾室,后来得罪了主子被打发出门,她开铺子用的还是乔家给的银子。这么一个人,给你做丫鬟都不配,你还陪着她出游?”
“我高兴。”陆庆安撂下一句,抬步就走。
陆坤不满:“你爹不在了,我是你唯一的长辈,你得听话!”
“麻烦你少说几句。”陆庆安面色淡淡。
陆坤强调:“我是为了你好。”
陆庆安眯起眼,看着他半晌,一声不吭抬步就走。
陆坤总觉得这病殃殃的侄子这几天不太对,可又没发现哪里不对。
离开的陆庆安则盘算着到底要几天才能将账目查清楚……之所以没有立刻发作,是因为陆坤身边的人贪墨了不少银子。
他要取回全部家财。得把账目查清,才好让人还嘛。
回到院子里不久,淼淼到了。
“哥,你去哪了?”
陆庆安见她面色苍白,心下一叹:“就是出去走一走。”
“下次出门,记得带上人。不然我害怕。”淼淼说到这里,眼圈通红:“当初爹娘突然就没了,我都想不明白……”
“他们是被人所害。”陆庆安一字一句地道:“除了张婆子给的吃食,其他的东西你都别碰。要不了多久,咱们兄妹就可随心所欲了。”
淼淼心里早有猜测,忍不住问:“是谁害了爹娘?”
陆庆安深深看她:“陆坤!”
淼淼捂住了嘴,面露纠结。
双亲走了的这几年里,后宅里乱七八糟,她和哥哥都好几次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真的,若不是命大,都熬不到现在。
多亏了堂妹陆苗娘时时照顾,不然,她早就死了。
可陆苗**爹害了他们一家……这事可怎么办?
*
有了银子,楚云梨准备开一间春华楼。她抱着个匣子,直奔中人处……之前有这个想法,她就已经打听过了,就在风华楼的对面,那三层楼是城里柳家的铺子,最近正在往外卖。
那地方的铺子有价无市,一经推出,好多人都有意,可惜价钱太高,抢的人不多,柳家一直都在观望。
没钱有没钱的做法,楚云梨一开始是想租下来,如今有银子了,当然是买下来才好。她财大气粗,已经有人出了九千九百两,她直接给一万二千两,当日就拿到了房契。
从衙门拿着契书出来,日头还高着,楚云梨让马车将自己带过去。
这铺子原先是茶楼,可惜做点心的师傅手艺一般,茶楼唱戏的也没有好段子,加上对面还有陈家开的茶楼抢生意,那家与知府夫人有些亲戚关系……总之,柳家茶楼留不住客。
用茶楼改成卖衣衫首饰的铺子,这其中要费不少心思,光是木工就得多请几位。
楚云梨楼上楼下转悠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数,回到马车旁时,中人找来的木工头子已经到了。
这位见识可不少,城里好多的铺子都由他带着人修整的,楚云梨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不愧是木工头子,楚云梨只浅浅一说,他就明白了。
正说着呢,身后有马车越来越近,楚云梨没有回头,忽然听到周老爷的声音:“杨管事,你跟她说什么?”
两人转身望去,周老爷沉着脸道:“好叫杨管事知道,我和这位有仇。她没安好心,给我做事时,你最好别跟她说话。”
杨管事当然知道两家之间的恩怨,闻言一脸为难:“老爷误会,我和这位李东家正在谈修整铺子之事。”
周老爷根本就不想听他解释,一挥手道:“要么给我做,要么给她做,自己选吧!”
风华楼连两边的铺子一起被烧成了灰烬,都需要重建。杨管事赶过来时,周老爷已经找到了另外的四个工头,加上他,五个工头一起赶工。
其实,周老爷是想尽快完工开张。但这人多了,想法就多,都需要别人迁就。
其他几位或多或少都和周老爷有些关系,杨管事四六不靠,手底下的人干的活最多最苦,还要受委屈。关键是他觉得那样的建法不对,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如今周老爷撂出这话,他也干脆:“您手底下那么多能人,李东家这边只靠着我,我这人行走在外多年,就喜欢自己做主。刚好李东家不爱管事……老爷,日后有缘,我再帮您。”
这一次就算了。
周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问:“你不帮我,跑去帮她?”
杨管事再次一礼:“劳烦老爷尽快将我手底下木工的工钱结清。”
“随便你。”周老爷一拂袖,去了对面。
楚云梨有些意外,周老爷是这城里有名有姓的富人,楚云梨才开了两间铺子,正常人应该选周家才对。
杨管事看出了她的想法,苦笑道:“周府这样的人家,都养有自己的木工,一般不会在外头请人。最近还在培养一位木工头子,据说是周老爷的小舅子,除了会吹牛,压根什么都不懂,瞎摆弄……我怀疑那楼要塌。”
楚云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