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望无垠的大漠,空旷而高远,壮阔而雄浑。
当红日西坠,地平线尽头一片殷红,磅礴中带着一股苍凉感。
一批人马正在狂奔,每个人都裹在连着风帽的黑色大氅里,胯下的紫燕骝卷起滚滚黄沙。
不远处,一座沙丘上,莫棋宣一身白衣,负手望着那往于阗而去的人马。
他没有动的意思,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一阵脚步踩在沙砾上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的传来了过来。
莫棋宣并未回头,而是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颇有几分仙气。
“莫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听着身侧响起的爽朗笑声,莫棋宣微微扭头,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意,倒是真如老友久别重逢一般。
“枪仙亲临,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此番雪月城又来阻我天外天?”
司空长风连忙笑着摆摆手:“莫兄莫要误会,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此番是为了来找我女儿的。”
说着,司空长风叹了口气:“唉,莫兄,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女儿从小顽皮,半点不省心,这孩子一大,越来越不好管了。”
莫棋宣莫名想到一个人,陡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两人一人站在沙丘上,一人站在阴影中,各自吐着自己的苦水。
司空长风吐槽女儿不省心,莫棋宣则吐槽无心这个侄儿见面就跑也就罢了,竟然还对他下狠手。
两个堂堂逍遥天境的高手,现在如同寻常操心的老父亲,一时间引为知己。
良久,两人同时收声,抬头望向了天上明月。
莫棋宣叹了口气:“天外天一直不太平,二公子一走只怕更乱,我们只想迎少主回宗,整顿天外天,奈何你们北离似乎想太多了?”
司空长风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当年锁山河之约,是经由师兄定下的,如今约定之期已近,我们雪月城自会恭送叶安世回宗。”
莫棋宣冷笑一声:“当年你,你师兄百里东君,孤剑仙洛青阳以及我家宗主也算是……罢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今日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
——
月光清冷,似有诉不尽的愁绪。
无双城大师兄便是一脸愁容,小师弟无双御剑飞行,怎么飞都行,却偏偏有个晕马、晕马车的毛病。
这一路行来,着实折腾的不轻。
此时正趴在马背上狂吐不止,看样子就像是丢了半条命。
“大师兄,再往前三十里,便是于阗国了。”
“好,我知道了。”
卢玉翟点点头,看了眼无双,吩咐道:“时辰也不早了,先就地扎营休息吧,养好精神,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卢玉翟驱马来到无双身边,将无双从马上扶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师弟,眼下快到紧要关头,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无双一阵呕吐,茫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空洞。
“你谁啊?”
“我!”
卢玉翟气得一阵哆嗦,举起手作势要劈下去,但最后却是轻轻落下,揉了揉了无双的脑袋。
无双的意识回归了一些,干笑两声:“咦,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
卢玉翟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对自己说,这是亲师弟,是无双城的未来……
无双总算恢复过来,挠了挠头:“大师兄,我记得你刚才好像说要交待我几句,你要交待什么?”
看着这混账终于能正常沟通,卢玉翟无奈一笑,正色道:
“明日便能到于阗国,到时候必有一番苦战,你到时千万要小心。
上次在三顾城美人庄,我们任务失败,师父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几个老爷子却大为不满。
所以这次,你千万不能再留手,知道吗?”
无双点点头:“师兄,你放心吧,不过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卢玉翟眉头一跳:“这些话,我在前天、昨天都与你说过。”
“啊?”
无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师兄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不会忘。”
卢玉翟老脸一黑:“你前天和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无双干笑无言。
卢玉翟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我无双城百年基业,真的要靠这样一个白痴么?
——
雪月城,苍山之巅。
此地,是雪月剑仙李寒衣的闭关之地。
峰高千仞,高处不胜寒,人迹罕至。
故而一般能来此地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百里东君自然不能算是一般人,他是酒仙,是雪月城大城主,神游玄境修为,天下大可去的。
更何况,这里还是自己人的地盘。
一座孤零零的凉亭,以前百里东君来的时候,凉亭便是凉亭,如李寒衣的性子一样孤寒。
但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凉亭外多了一棵树。
一棵开满桃花的桃树。
要知道,眼下可是寒冬腊月,腊梅花开很正常,但三月开的桃花,开的娇艳欲滴,实在让人意外。
百里东君坐在凉亭中,打量了一眼,啧啧称奇。
“没想到,千年铁树也有开花时,我以为二师弟这辈子便只是二师弟,谁又能想到,二师弟心里开满了桃花。”
“哼!”
背后一声清冷的哼声传来,夹杂着寒霜剑气。
百里东君哈哈一笑,随手一引,手边酒葫芦的塞子弹开,浓郁的酒香四溢而出。
酒会化作一只飞燕,堪堪挡住了李寒衣羞恼的一剑。
“没想到二师弟此番闭关收获如此之大,看来你已经摸到神游的门槛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李寒衣戴着那难看的面具,手中的铁马冰河散发着阵阵寒意,不过剑已经入鞘。
“只是摸到门槛而已。”
此番闭关,她从大逍遥境突破到了半步神游,但能否踏入那道门,她其实没多大信心。
就像自在巅峰的高手,虽然摸到了逍遥天境的门槛,但可能终其一生都入不了逍遥。
百里东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不以为意的笑道:“早晚的事,不过到你现在这一步,光靠修炼是不够的,还得靠机缘。”
李寒衣点点头,负手看着那散发出淡淡幽香的桃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喜悦。
“咱们雪月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城主,今日前来不会是为了试探我的境界吧,唐莲到九龙寺了?”
百里东君笑着摇摇头:“到了,可却是空手到的。”
“唐莲失手了?”
“嗯,因为有个老朋友出现了。”
“白发仙?”
百里东君点头,喝了口酒。
唐莲的功夫,虽然在年轻一代中算是翘楚,但在白发仙这等成名人物面前,依旧是个小孩子。
“所以,那个和尚已经被天外天带走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不应该来这里找我闲聊。”
“没有,楚昭出手了,但他似乎没有管此事的意思,那和尚带走了两个唐莲的同伴,然后不知去向。不过我猜测,他应该去了于阗国大梵音寺,他父亲曾经的至交好友王仁孙在那里,那也是他师父忘忧禅师的故土。”
“你不是只派了唐莲一人吗,怎么冒出来两名同伴?”
“唐莲信上说,一个是雷家子弟,这一趟本该是雪月城拜师的。”百里东君笑了笑,散淡的神色变的肃然了一些,意味深长道:“至于另一个,据唐莲说不是江湖人士,不会武功,是一个客栈老板,因为那雷门弟子欠了他一笔钱,所以一路跟着,他姓萧,叫楚昭舅舅。”
“永安王?!”
李寒衣一惊:“他是冲我们雪月城来的?”
百里东君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长风出城的时候说,姬若风来了一封信,让他收他为徒。”
“他是楚叔叔的外甥,还用拜入我们雪月城?”
“谁知道楚昭是怎么想的呢?”百里东君摇头笑了笑:“对了,在你闭关的时候,他来过一趟雪月城,他家老二正月十八大婚,这是请柬。”
百里东君说着,掏出一份请柬放在石桌上。
李寒衣收起请柬,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有,无双城的无双剑匣出世了,它的主人是一个叫无双的少年。”
“看来无双城出了一个天才,可惜无双城的那些老家伙……不行!”李寒衣语气中充满了对无双城的不屑。
百里东君不置可否,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宫里那位也坐不住了,五大监里的第二高手,掌香监瑾仙公公一个月前就已经悄悄离开帝都,而且是直奔于阗国而去。”
“沈静舟也去了,看来宫里那位还是不信任我们。”
百里东君淡淡一笑:“宫里的那位从来就没有信过我们,但信不信都无所谓。
锁山河之约因我们而起,如今十二年之期将近,也该由我们雪月城送那孩子回去。
十二年前魔教东征,我们雪月城不怕,十二年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回宗,雪月城更不怕。
年轻一辈的事便由年轻一辈去解决吧,解决不了才轮到我们这些老头子出马,楚昭大概也是如此想法,才没有管那小和尚。
我已经给唐莲传信了,现在唐莲应该收到了。”
李寒衣嗯了一声,有些疑惑道:“我记得,玥康那小家伙不是掌管天外天了么,白发仙为何要迎那小和尚回宗,总不会是想与玥康争权吧?”
“听说楚昭已经让他儿子卸任宗主之位。”
“为何?”
“这你得去问楚昭。”
李寒衣点点头:“那个雷家弟子是不是?”
“是,听说楚昭传了他一门功夫,但不知为何没有收他为徒,反而来雪月城收了千落和若依那俩丫头。”
提到叶若依,百里东君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说起来,他家老三和若依那丫头估计也快成婚了,而且会在望城山上操办,到时你们可以一起,还能省一笔银子。”
李寒衣又羞又恼,拔了剑。
霎时间,整座苍山指点,寒冰漫天。
百里东君狼狈而逃,一边跑一边笑道:“别生气,这门亲事,为兄是答应的。”
“百!里!东!君!你给老娘**!”
——
毕罗城,九龙寺。
唐莲一行四人,已经和九龙寺的大师们见了面。
大觉禅师并未怪罪他们任务失败,反而好生安慰了一番。
“这一路你们辛苦了,事情经过,我已大致通晓,并非你们的过错。”
“多谢大师体谅。”
大觉轻念一声佛号:“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今晚好生歇息,明日咱们便前往于阗。
老衲得到消息,无心师侄去了于阗,老衲要亲自去了却一段因果。”
唐莲微微一怔,因为他感觉到,大觉禅师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杀意。
只不过这股杀意很淡,去的也太快,唐莲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唐莲恭声应下,但心底却不知为何,总有一丝丝不安。
这一次任务,着实出现了太多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希望这一次能够安稳度过吧。
唐莲无声叹了口气,就要准备随无禅去禅房休息。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扑翅飞来。
唐莲认识那信鸽,是他们雪月城的信鸽,当即跃起伸手抓住。
天女蕊翩然上前,很自然将脑袋枕在他肩上,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唐莲只觉耳边吐气如兰,身子顿时一僵,脸也悄然红到了耳根。
“咳咳,是,是师尊的传信,我把一路所见所闻写了一封信回报了雪月城,想来是师尊有所安排。”
天女蕊点头:“打开看看。”
唐莲依言一瞧,然后便犹如石化了一般。
无禅站在一旁,垂首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师尊只写了四个字。”唐莲仰头望着月亮,有些走神。
无禅愣了一下,呼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不是这四个字。”唐莲摇头。
无禅笑了笑:“唐兄,小僧只是呼声佛号罢了。”
唐莲回过神来,也不由地笑了:“我走神了,只是师尊写的那四个字我看不懂,凭心而动,什么是凭心而动?
无禅师傅,你们佛家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无禅沉思片刻,回道:“佛曰:随心,随性,随缘。”
因为从小就听安排做事,唐莲依旧不解,但他也没有太过纠结。
“对了,无禅师傅,一直没有问你,这无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无禅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话音透着几分飘渺。
“小僧很早的时候,便随大觉师傅离开寒水寺了,对无心师弟了解不深,只是幼年时有一件事至今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