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峥无奈一笑。
这个侄子,是该说他阴魂不散呢,还是该夸他为爱执着?
元峥道:“慎之,不早了,你去你爷爷家休息吧。”
元慎之无声冷笑。
他给他打电话,是喊他出来,有事要跟他商量。
既然他不愿商量,那就别怪他了。
元慎之又拨通苏星妍的手机号说:“星妍阿姨,有些日子不见您了,我好想您。我想去拜访您,还欢迎我吗?”
苏星妍看看元峥,一时有些为难,但是元慎之幼时跟她也很熟,来探望,不好拒绝,便说:“欢迎欢迎,你到哪了?我去接你。”
“我到门口了。”
苏星妍出去迎接他。
一见元慎之,苏星妍吓了一跳。
只见他腋下夹着腋杖,腿上打着石膏,颧骨有一片淡淡的淤青,像刚从前线打完败仗回来似的。
饶是如此,他手里还拎着给苏星妍和沈恪买的礼品。
苏星妍接过礼品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受伤了?”
元慎之答:“打篮球时分了心,不碍事,骨头一两个月就能长好,不影响身体。”
苏星妍嘱咐他要注意。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元慎之扫一眼苏惊语,再看看元峥,见二人眼中皆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苏惊语那双漂亮的眸子本就澄澈多水,可能是哭过,湿漉漉的,越发清亮动人。
他看到她耳朵上多了副小小的蓝钻耳环,脖颈中挂着精致的蓝钻项链,右手中指也多了枚戒指,白金的戒圈,秀气的蓝钻。
她生在大富之家,最不缺珠宝首饰,可她平时鲜少戴饰品。
他送她的可爱米奇项链,她只在他强行给她戴上时,戴过那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戴过了。
如今突然戴了一整套。
肯定是因为这些首饰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元慎之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见元慎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右手上的戒指,苏惊语举起手对他说:“慎之,我和阿峥确定关系了,这是定情信物。”
她挽起元峥的手臂,“重新认识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阿峥。”
做完之后,苏惊语觉得对元慎之可能太残酷了。
可是这种事,越是拖泥带水,越容易让元慎之产生希望,后续麻烦也会更大,长痛不如短痛。
元慎之清晰地听到咔嚓一声。
什么都没碎。
是他的心碎了。
他年轻帅气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宛若暮气那般沉。
他痛苦地闭上眸子,难受的情绪在胸中翻江倒海,有泪从睫毛处溢出,心脏传来撕裂的疼痛。
活了二十三岁,才知心原来可以疼成这样,疼得仿佛有人拿把刀一刀一刀地切他的心。
他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起,架着腋杖就往外跑。
他腿有伤不利索,一瘸一拐跳得十分狼狈。
好不容易跳到院子里,他泪如雨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
苏惊语吓呆了。
苏星妍忙对沈恪说:“阿恪,你快去看看,这孩子别想不开,会出事。”
沈恪刚要去。
元峥道:“叔叔,我去吧。”
他抬腿追到院外。
事发太过突然,谁都没注意到,他对沈恪悄然改了称呼,从阿恪哥换成了叔叔。
庭院里,元慎之正架着腋杖狼狈地往前跳,满脸是泪。
元峥从裤兜里掏出手帕帮他擦泪。
元慎之没推开他,仍是无声落泪。
元峥觉得他仿佛一瞬间成熟了。
放在从前,他会一把打掉他的手,冲他大吼大叫,甚至对他拳脚相加,可他没有。
叔侄俩静静地往前走。
元峥对他说:“我开车送你。”
元慎之没拒绝。
车子取来,元峥扶他坐进后车座,给他系好安全带,又把他的腋杖收进后备箱。
关上车门,元峥上了驾驶座,问:“慎之,你要去哪里?”
元慎之硬硬的嗓音沉哑道:“去太爷爷家。”
元峥发动车子。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车流如潮的道路上。
叔侄俩谁都没说话,车内静得出奇。
当车子驶到滨海大道上时,元慎之忽然开口:“不怕我突然发疯,和你同归于尽?”
元峥面色波澜不变,只冷静地答:“你不会。”
元慎之自嘲地笑了笑,“这么自信?小叔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应该知道人性之恶,恶到不敢想象。”
元峥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眸色淡定道:“你本性善良,做不出极恶之事,又是元家人,体内流着元家血。元家人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做蠢事,更不会因为女人,舍弃性命。元家人从出生起便背负使命,兴国兴民兴天下。”
元慎之觉得他真是个高手。
区区三句话,把他从恶魔手中硬生生拽回来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抓着他的手,将车撞上护栏,和他共赴黄泉之路。
车子驶到元老住的大院附近。
元峥停下车,拨通元老的号码。
十九年来,他只主动给元老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前不久,因为元慎之的短信。
这是第二次。
元老受宠若惊,连忙接通电话,笑呵呵地说:“峥峥,我的好孩子,找爷爷有什么事吗?”
元峥声音冰冷,“派人出来接慎之。”
元老一怔,“慎之怎么了?”
“自己看,看看你一手摆布的人生。”
元老心知不妙,忙连声答应着。
很快几个警卫出来,将元慎之从车里搀出来。
其中一个警卫恭恭敬敬地对元峥说:“峥少,元老求您回家一趟。”
他特意咬重“求”字。
元峥唇角微微抽了抽,冷冷道:“告诉他,除非我爸妈死而复生,否则我绝不会踏进他家半步。”
警卫面露为难。
元峥绝然上车,发动车子离开。
从这天开始,元慎之粒米不进,卧床不起,掌心一直一直攥着一枚戒指。
那戒指本打算送给苏惊语,作为定情信物。
可是终是迟了一步。
恨苏惊语吗?
不恨的。
他仍然爱她。
人躺在床上,身体是虚的,脑子却极清醒。
他清醒地记着和她在一起发生的每一件事,初见她时,她一点点大,被她爸爸抱在怀里,粉妆玉琢,又漂亮又可爱,萌得惊人。
后来年幼的他和她一见面就斗嘴,他那时太小,不懂女孩的心,总是惹她生气。
她一生气,他又害怕,想尽办法哄她。
再见面,她长成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美得越发惊人。
一下子击中他的心脏,把他拉入爱河。
恨元峥吗?
也不恨。
他只恨太爷爷元老。
他摆布了他的人生,改写了他的人生,把他变得不死不活。
他折磨他。
他也要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