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都蒙了。
大青山每年都出野山参,但多是些灯台子,即使这样也能卖不少钱。
可他看着一脸得意的媳妇,却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他前世不争气,媳妇至于冒死爬鹰嘴砬子采药吗?
“你就是为了找人参上的鹰嘴砬子?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娄艳茹本来还一脸得意,一看刘卫东生气嘴一扁。
“爹有病你又欠一**饥荒,辛苦一年工分也分不了几个钱儿,我不上山采药日子咋过?”
刘卫东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奋斗二队地处山区,正常年景温饱都困难,去年又遭了灾,这才六月份就断粮了,本以为今年能是好年景,没想到……
“媳妇别哭,以后你爷们再不会让你遭罪吃苦,我要拼命赚钱,我要供你上大学,我要让你妈看看,你是滨江最幸福的女人。”
蜷缩在雨衣下,娄艳茹忽然感觉自己的男人不一样了。
以前这个男人虽然对自己好可没啥文化,哪会说出考大学,赚大钱的话?
“卫东你有这心我就满足了,我妈虽然落实政策了,可我爸还在红星农场劳动改造,我这成分参加高考政审都过不去……”
“你爸再有俩月就摘帽了。”
刘卫东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上一世老丈人娄南确实八月份平反的,可那时候娄艳茹已经出事,他还是看报纸知道娄南官复原职的。
“你说啥?你咋知道我爸要平反?你被撞糊涂了吧?”
娄艳茹担心地摸摸刘卫东的脑门。
“我就是猜的,你妈不都平反了吗?回头我就问问建国叔,看能不能帮你转民办教师,听说今年高考民办教师有加分。”
娄艳茹心里一阵发酸。
她不是没想过考大学,这可是她离开农村的唯一机会。
但先不说她成分不好能不能办下来指标,就是指标有了,她上大学刘卫东爷俩咋办?她真能舍得撇下他们爷俩不管吗?
“你别胡闹了,咱公社民办教师名额都卡在革委会,想办指标得先过李保田这关,李保田啥人你不知道?
这回能采到野山参,把咱爹的病治好我就烧高香,现在饭都吃不饱哪还敢有上大学的奢望?”
刘卫东看看石砬子上那一抹嫣红,又看看身边的媳妇,逆天改命的念头更坚定了。
暴雨足足下了俩钟头才见小,乌云密布的天空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阳光倾泻而下,石砬子上那通红的参籽水灵灵的,看着格外喜庆。
刘卫东四下看看,拽过来一根倒木架到了河沟上。
“现在就去采?沟里水还没退,太危险了。”
娄艳茹一把拉住了刘卫东。
“怕啥,富贵险中求。”
刘卫东拿过妻子的药篓、药锄,骑着树干往前蹭,脚下就是粥一样的泥石流。
娄艳茹大气都不敢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有惊无险,刘卫东顺利地爬过了深沟,开始手脚并用往石砬子上爬。
“卫东,药篓里有绳子,你把自己拴那棵松树上再打草……”
娄艳茹紧张地站在壕沟对岸喊。
不用娄艳茹嘱咐,刘卫东已经看见了通红的参籽,就在鹰嘴石边上的石缝里。
先用绳子把自己固定好,刘卫东开始用药锄清理杂草。
随着杂草清理干净,刘卫东的心都怦怦直跳。
一棵六品叶,一棵五品叶,还有两棵四品叶,看几株参挨着这么近,很可能是抱子参。
“棒槌……六品叶……”
刘卫东嘴都咧到了后脑勺,大声喊山。
“你喊啥啊,筐里有签子,你小心点,别把根挖断了。”
娄艳茹小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药篓里果然有鹿骨签子,还有拴着大钱的红绳。
“你赶山的家伙事儿哪来的?你妈不就教了你中医,还教了你采参?”
“这是关大爷给我的,你忘了关大爷以前是老参客?赶紧干活吧,
刘卫东是嗯了一声,很快就打出一块场子,开始用鹿骨签子抠土。
野山参值钱不假,可挖起来也最麻烦,参须子盘根错节,而且又和树根搅在一块儿,刘卫东挖了一个多小时才露出大部分参艼,果然是母抱子。
野山参全身都是宝,参叶和参籽刘卫东都用红绳拴着,一直没敢摘芦头。
六品叶抱着五品叶,刘卫东单独用苔藓包着,剩下的两棵四品叶直接放在了药篓里,等参采完雨也停了。
骑着树干爬过壕沟,刘卫东把药楼交给娄艳茹,笑嘻嘻地拿柴刀剥桦树皮。
“这参须子都挺完整,当家的你上辈子不会是上把头吧?”
娄艳茹一面整理人参,一面笑着打趣。
刘卫东笑了:“前些年光顾着学大寨了,都忘了这大山里到处都是宝,媳妇这人参你打算咋处理?”
“一棵四品叶给爹配药,再卖一棵小的给你还饥荒,子母参就上缴生产队吧,咱队里都断粮了,建国叔能拿这两棵参换不少粮食。”
刘卫东一咧嘴:“那还不如把子母参孝敬你妈呢,也省得她**你跟我离婚。”
“讨厌,你真以为我妈是嫌贫爱富?”
“那我也不想把人参交公,留着有大用场,我欠的那几十块钱饥荒都不是事儿,村里缺粮我也有办法,明天我就进城找门路。”
“你?你都没去过市里几趟有啥门路?要不我求求我妈?”
“我可不想欠你妈人情,咱俩赶紧下山吧,再耽误一会儿我爹该着急了。”
从大青山下来,刘卫东和娄艳茹都傻眼了。
原本绿油油的青纱帐,此时堆满了淤泥和树枝杂草,苞米秆东倒西歪,眼瞅绝收了。
“去年霜冻今年泥石流,咱生产队的社员可咋活?”
娄艳茹长叹一声。
“媳妇,这就是靠天吃饭的悲哀,咱农村要想致富,必须搞多种经营,才能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
刘卫东跟娄艳茹这么说可不是安慰她,而是心里早有了打算。
自己前世闯荡半生,化工、水厂、电商平台都搞得风生水起。
他已经有了挖第一桶金的计划。
他记得前世滨江油脂化工厂,花大价钱购买了国外的聚合反应设备,他就会设计聚合反应设备,而且还掌握着蓖麻油加工配方。
这要是卖给油脂厂,嘿嘿……
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回走,山下的灾情更加触目惊心,忽然娄艳茹指着前面喊了一声。
“卫东你快看,河堤上好些人,是不是要溃坝了?”
刘卫东把药篓递给媳妇撒腿往大堤方向跑。
南大河地势比奋斗二队都高,真要溃坝整个二队都得变成泽国。
他刚爬上大坝就看见了红旗下的王建国。
“你小子跑哪去了?赶紧回去套车疏散群众,一旦溃坝再撤离就来不及了。”
原本只有几十米宽的南大河,此时已经无边无际,远处的苞米地只能看见一点叶子尖。
王建国脸抽得像块核桃皮。
去年的霜冻减产,已经把队里的余粮消耗殆尽,这突如其来的水灾,又让本就不富裕的奋斗二队雪上加霜。
王建国想的已经不光是抗洪救灾,而是灾情过后二队社员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