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没想到郭碧君会忽然朝她发难。
老夫人错愕地望着郭碧君。
一瞬的呆愣过后,老夫人忽然怒急攻心。
郭碧君那些伤人的话字字句句在老夫人耳边盘旋,刺激得她心口绞痛,脸色惨白,她血气逆转,忽然腿一软,捂着心口就往后直直倒下去!
“祖母!”
吴香凝吓得慌了神,立刻快步过去搀扶老夫人。
“老夫人!”
沈锦书也没想到郭碧君会忽然刺激老夫人,本就身子不好的老夫人哪里受得住刺激?
看着老夫人倒下,沈锦书也急得想要跟弟弟妹妹跨进门槛奔向老夫人。
可她刚抬腿,郭碧君就扭头指着她怒吼。
“站住!”
郭碧君红着眼眶,歇斯底里道,“沈锦书!你站住!你不许踏入祠堂冲撞了我儿子的亡灵!”
她一边怒气冲冲走向门口,一边大声痛骂撵人,“你们给我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侯府!你们还嫌你们对我侯府的伤害不够多吗?你们杀死了我儿子,如今又气晕了我婆婆,你们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一家人给弄死弄绝了你们才肯罢休!”
沈锦书站在门槛外面,望着失去理智的郭碧君。
她想说老夫人分明是被郭碧君自己气晕的,可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没有必要逞一时之气。
可沈言昭人小,想不到这么多啊。
沈言昭当即就跳起来指着郭碧君叫嚷,“你胡说!老夫人是被你气晕的!你气晕了老夫人还想赖我姐姐身上,你怎么这么坏啊!你还在祠堂大吼大叫,你就不怕先祖跳起来打死你这个不孝——”
沈锦书赶紧捂住沈言昭的嘴。
可是,晚了。
这马蜂窝已经捅了。
郭碧君蓦地盯着出言不逊的沈言昭。
她眼神,满是杀气。
她的所有怒火被沈言昭彻底点燃,她瞬间抛弃了所有体面,红着眼眶冲祠堂外面大声喊,“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三个小**赶出侯府!”
她话音刚落,墙角就忽然跑出来许多侯府奴仆。
为首的就是之前赶车溅了沈锦书一身泥点子又被獒犬吓尿的那个护院。
护院恨毒了让他丢脸的沈锦书,此刻,他看向沈锦书的眼神满是恶意,“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沈锦书转头看了一眼这个狗东西。
她一边护着弟弟妹妹,一边冷冰冰跟郭碧君说,“夫人,我帮你找到了亲孙子,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对我,不合适吧?”
郭碧君嗤笑,“是,你是帮我找到了孙子,可那又怎么样?这点帮助就能抵消你爹的罪孽吗?休想!你对我的帮助,我可以给你折算成钱,一千两够不够?两千两够不够?你要多少开个数,拿了银子就给我滚!”
沈锦书早就见识到了郭碧君的人品,如今,只是愈发清楚地看清。
她冷冰冰盯着郭碧君。
既然这个女人要撕破脸,那么,也别怪她恶客欺主了。
她今天已经足够容忍了!
她扬声道,“赵武!”
她话音落,躲藏在暗处一直默默保护她的赵武就忽然闪身出现,踩踏着侯府家丁们的肩,几个腾挪之后潇洒落在沈锦书身后。
赵武站稳以后,抬手拔出腰间佩剑,于雪白剑光之中冷漠盯着郭碧君。
“谁敢动沈姑娘,休怪我剑下无情!”
郭碧君眯着眼打量赵武一眼。
见赵武身着普通常服,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标志,她嗤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学人家英雄救美?当心命丧于此!”
赵武睨着郭碧君,“在夫人眼里,我赵武当然算不得什么东西,可我主子雍王府世子赵桓禹,他在夫人眼里又是什么份量呢?”
郭碧君瞳孔骤缩。
这竟然是雍王府的人!
郭碧君谨慎地盯着赵武,“你是雍王府的人?你有何凭证?你若是雍王府的人,那你怎么会跟在沈锦书身边?”
赵武这个大嘴巴,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告诉所有人——
“因为沈姑娘是我们家世子的意中人啊,是世子命令我来保护沈姑**!”
沈锦书嘴角抽抽两下,回头盯着赵武。
赵武心虚地低下头,没去理会沈锦书的视线。
他只是想嚷嚷一嗓子,给他家世子一个名分而已,咳咳……
他兀自从怀中掏出雍王府的令牌亮给郭碧君看,又冷声警告郭碧君,“夫人今日若是动了沈姑娘一根头发,来日,我家世子就会让**付出代价!包括你娘家!”
郭碧君看清楚赵武手中的腰牌,又听到赵武冷声威胁,她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
竟然真的是雍王府的人。
她又看向沈锦书。
这**人,竟然跟雍王府世子勾搭上了……
她还如何动得这**人呢?
沈锦书迎上郭碧君的视线,手指往后一指,“夫人还不打算让他们退下吗?”
郭碧君咬牙盯着沈锦书。
对视三息后,她拂袖愤怒从沈锦书身边离开。
“看在雍王府的面子上,我们走!”
她跨出门槛大步离开,连老夫人也不管了。
奴仆们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跑了。
沈锦书这才跟弟弟妹妹飞快跑进祠堂里,围绕着倒在地上被吴香凝抱在怀中的老夫人。
老夫人方才被气晕了,可摔倒以后她后脑勺的疼痛又将她震醒过来。
此刻她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她直愣愣望着供桌上方一个小小的牌位,通红的眼睛被泪水打湿透了。
沈锦书顺着老夫人的视线望去。
那小小的牌位上,“致远”二字那么刺目。
想到老夫人之前抱着沈言昭喊致远,毫无疑问,那牌位的主人就是老夫人那位死时年仅六岁的大儿子。
沈锦书掏出帕子拭去老夫人满脸的泪水,哽咽道,“老夫人,您要保重身子,您儿媳妇说的那些难听话,咱们左耳进右耳出,您千万别伤心——”
老夫人眼睫一颤,眼泪又夺眶而出。
大儿子死前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种无力和绝望,让她心痛得死死揪住了心口的衣裳,泣不成声。
“她郭碧君竟敢来指责我,她的儿子怎么能跟我的致远相提并论!”
“她的儿子是因为害人而伏法,可我的致远是为了救我才被敌人残忍杀害的啊!”
“当时……”
“当时敌军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我背着致远在山林里艰难攀爬逃命,我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背上还背着个六岁的孩子,我根本跑不过敌军,于是,致远挣扎着从我背上滚下去,他让我藏好,他去引开敌人……”
“他说,我继续背着他这个累赘,我们三个都会死,不如死他一个,换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活命……”
“我没有别的选择……当时我们之中出了内鬼,我身边的人都被杀了,我必须要去给将军送信,否则我们大宁国的军队会有危险,我舍不下我的致远,可我又不可能当场徒手剖开我的大肚子减轻负担带致远逃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致远离开……”
“他将追兵引开,我躲藏着往反方向跑去,等我跑远了,回头便只看到敌人将那么锋利的长剑一下子捅进了致远的心口,从前胸捅穿了后背……”
“敌人拔出了血淋淋的剑,我的致远流着血倒下了……”
老夫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伸手按着心口的位置,喃喃比划着,“就是这儿,那些人残忍地将剑捅进了致远心口这儿。”
她泪如雨下,“最让我痛心的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逃脱了,他们当时以为我还藏身在山中,为了逼我出来,他们竟然放火将那片山烧了,他们把我的致远烧成了灰烬……他们那么恶毒,我为什么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我还嫌碎尸万段不够解恨,根本不够!”
沈锦书听着老夫人哽咽回忆当年,也不由跟着落泪。
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引开追兵葬送了年幼的性命,而她自己却无法去救孩子,这是多残忍的事情?
难怪老夫人的小儿子会早产,生下来就先天体弱,好不容易养大了却还是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只留下守寡的儿媳郭碧君和年幼的孙儿祝鸿……
老夫人当时被敌军追杀,挺着大肚子疲于奔走,又亲眼看着大儿子惨死,在那样的劳累、惊吓和悲痛之下,早产也不奇怪了。
沈锦书握紧老夫人的手指正要劝她节哀,忽然,沈言昭奇怪地望着老夫人。
他看了看老夫人按着心口的那个位置,他低着头伸手按着自己的小心口,奇怪地说,“为什么都是这儿啊?我爹爹这儿有一个伤疤,就在这儿,前胸后背都有一个疤,大夫说也是被剑捅出来的疤……”
“……”
正想安抚老夫人的沈锦书,愣了愣,随即蓦地看向沈言昭。
同样的,正悲伤痛哭的老夫人也蓦地睁开眼睛。
那双通红含泪的眼怔怔望着沈言昭指着心口的手指,又望着沈言昭那张跟她记忆中大儿子长得极其相似的脸……
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开了。
沈继昌的儿子,长得跟她的大儿子一模一样!
沈继昌的心口,有着跟她大儿子一样的剑伤!
沈继昌……
沈继昌……
老夫人忽然一把握紧沈锦书的手指,她直勾勾盯着沈锦书,“你爹,今年多少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