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依照法律服兵役是我应尽的光荣义务,为了负起革命军人的神圣职责,我宣誓:
热爱中国**党,热爱**祖国,热爱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执行军队的条令、条例和规章制度,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努力学习军事、**、科学文化,苦练杀敌本领,爱护武器装备,保守军事机密,发扬优良传统,参加**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
英勇战斗,不怕牺牲,保卫祖国,保卫**建设。
以上誓词,我坚决履行,决不违背。
宣誓人……”
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集训,有两名新兵被淘汰出局。这一日,一百六十多个新兵终于佩戴上他们渴望多日的帽徽、领章,在樊连长的带领下,庄严宣誓,这意味着他们正式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之中。
新兵连已进入阅兵式训练阶段,来到军营两个多月的新兵们明白,新兵连到了尾声,等基地和场站领导阅兵过后不久,新兵连就会解散。虽然他们同是服役,却将奔赴不同的岗位。
虽说新兵连主官及排长、班长一再对新兵们灌输“革命有分工,行行都光荣”的理念,新兵们在班务会上也言之凿凿地表示“一切行动听指挥,坚决服从分配”,但来到军营快三个月了,很多新兵不仅了解了皮毛,连内里也通达了一些,明白了“分工不同,前途不同”的现实情况,有的新兵甚至了解到,个别敏感岗位简直是“一分定终身”。
直至此时,梦独才发现,他落伍了;
直至此时,梦独才发现——当然后来,他更清楚地发现——不少新兵在入伍之前就有着较为明确的个人目标,有的想学开车,有的想考军校,有的想转志愿兵,有的想学汽车修理,有的想学厨师……,这些目标非常实际,且非常具体,在入伍之后,也成了他们上进的动力因素之一。
当然,还是有很多新兵在入伍前及入伍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明确的个人目标。梦独就是这类新兵当中的一个。
具有明确个人目标的新兵比没有明确个人目标的新兵总体上来说头脑要成熟一点儿,也更加务实。
如果说梦独也有个人目标的话,那就是他厌倦了家乡的世俗生活,他想脱离和逃避那些压着他缠着他的世俗生活,但到了军营他具体想干什么,他确乎没有想过;而那些同样没有明确个人目标的新兵们大约跟他有着类似的想法吧,那就是,去追寻某一种诗和远方。
后来,后来的后来,梦独发现了一个令他心惊的状况,那就是,跟他一样没有明确个人目标者,不知是由于心中的诗和远方成为泡影还是由于别的原因,好多人在军旅生涯中栽了跟头摔得鼻青脸肿,有的被劳教,有的被除名遣送回原籍,还有的像他那样……
阅兵式越来越近,新兵连解散的日子越来越近,新兵的分配也越来越近。
看见或听见有的新兵在想办法争取能让自己如愿以偿站上如意的岗位,梦独却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也不太关心别人想干什么。但王雷雷还是告诉他说,李聪和段蒙都有门路,特别是李聪,他不找人,也会有人找他的,毕竟前辈老乡在这里,而前辈老乡总是要转业回地方的,巴不得通过李聪结交上李聪的爸爸呢。王雷雷还跟梦独说,李聪将会去基地指挥所工作,而段蒙会去汽车一连。
“你想去哪里?”梦独问王雷雷。
王雷雷说:“我想跟咱班长说说,他毕竟是排级干部,大约能帮一点忙吧。你呢?”
“我一头雾水。反正,只要不让我做饭,干什么都无所谓。”
“你不想学技术,不想考军校?”王雷雷问。
梦独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想到王雷雷是出于好意,便实话实说:“我没想过。”
王雷雷睁大了眼睛,觉得简直看不明白梦独,便说:“你是新兵代表,还是副班长,郝指导员对你那么好,你肯定会去机关的。是不是人家已经把你内定了,只是你不告诉我罢了。”
梦独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就不发急?”
“我为什么要发急?”
“你要是去找找郝指导员,他肯定能把你分到一个好的单位。”
“我不会去找任何人,分到哪里是哪里。”梦独说,他的确没想那么多。人生中虽已经受过几次波折,但他的心依然纯净。
梦独确实抱着“服从分配”的心态,但一些字眼儿还是传入他的耳鼓,使他知道了他所在的这个陆航训练基地具有哪些器官;他还知道了,他们这批新兵,除了极少数将会进入基地的机关工作外,其余人员将全部分到昌州场站,场站有多个连队,导航连,四站连,雷达连,无线电连,有线电连,汽车连,场务连等等,当然了,还有警卫连。很多了解到内情的新兵最害怕被分配到警卫连,据说在警卫连服役,每天不是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就是在飞机场上或军械库、油料库、航材库等库房门口没日没夜地站岗放哨,既辛苦,又危险,还学不到任何技术。
生活中,一些事物,一些环境,总是被很多人有意无意弄得复杂,并且挖出许多坑来。
梦独不去找别人,却有人来找他了。
那天晚上,三班正开班务会,苏班长说虽然新兵连快结束了,但是大家的军旅生涯才刚刚开始,所以现在更不能有任何放松情绪,要以优良的作风和饱满的精神面貌迈上新的岗位;苏班长还说,后天的阅兵式上,大家一定要做到绝对的步调一致,不能出什么纰漏,不要被队列里个别犯了错误的战士带乱了节奏,要踏好《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乐点,给自己的新兵连留下一个满意的值得回味的结尾。
这时,郝指导员出现在了门口。
“起立!”苏班长对全班下令。
全班十一人齐刷刷地站立起来,当苏班长正要按照军队的礼节向郝指导员作报告时,郝指导员摆了摆手,示意免了。然后,郝指导员走了进来,看着梦独,对梦独说:“梦独,有人来看看你。你不要紧张,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梦独懵了一下,但旋即镇定下来。
接着,屋子里走入两个身材高大的人,从装束上和佩戴的标志上可以看出,前面的是个军官,后面的是个义务兵。
郝指导员没有向大家介绍来人,而是直接对那个军官说:“这就是梦独。”
那军官胖胖的圆脸比较白皙,笑容满面地看着梦独,问了梦独一些他早就了解到的废话,今年多大了,家是哪里的,什么文化程度啊,来部队还习惯吗,等等,口气里有着居高临下的温柔。后来,他才问到了实质性的问题:“你在开训典礼上的决心书,是你写的吗?”
“是我写的。”梦独如实答道。
“你喜欢书法吗?”
梦独对书法和绘画简直是一窍不通,也没有这方面的钻研兴趣,但他并没有实话实说,而是回应道:“喜欢。”他已经敏感到,面前的这个人是来新兵连挑选新兵的,无论这个人是来自机关还是基层,他都本能地想在他的面前有好的表现。
这个人对梦独说:“我看过你写的字了,你的字写得不错,好好练练,还可以写得更好。”
梦独对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起来,这个人对梦独是很满意的,否则不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梦独的一只肩膀。
这个人没有继续废话,在这样的场合,在新兵们的面前,他当然是要保持好自己的风度的,以免废话多了失去神秘感,也让新兵们对他失敬。
这个人在郝指导员的陪同下离开时,他身后的那个义务兵看向梦独,梦独也看向他,虽只对视片刻,却互相笑了笑。
三个人走后,班上有人问苏班长:“他们是哪里的?”
苏班长说:“不知道。”
苏班长虽然嘴上说“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午饭过后,他还是对梦独说了他从郝指导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毕竟,他跟郝指导员都是从导航连临时抽调过来的,二人私交甚笃。苏班长说:“昌州场站司令部需要一名保密员,新兵连向他们推荐了你;当然了,主要还是在开训典礼上,参谋长就对你产生了比较好的印象。昨天晚上说是来看你其实是来面试你的是场站司令部的一位参谋,虽然你的初中毕业文化程度是个软肋,但他在向新兵连作了全面了解后,还是挑中了你。在司令部,进步的机会更多一些,你要好好干啊。”
梦独却并无兴奋,他并不知道保密员具体是做什么的,但还是说道:“谢谢班长。”
第二天,新兵们原以为的大型的庄严的阅兵式很出乎他们的意料,规模特别小,不到两百个人的两个方队,自然与他们在电视上所看到的可以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景象大相径庭。这天,基地和场站的主要领导并没有来,只是基地的军务科长、场站司令部的副参谋长及一些参谋等人来到,算是对新兵连作个评定,评定的结果当然是“合格”。除了阅兵式,还由一排一班进行了班的分列式表演;另外,樊连长还挑选出十名新兵,表演了打起架来并不太实用的军体拳,梦独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他看见了那天晚上曾见过的那个参谋,当他展示军体拳的一个个动作时,格外认真格外用力,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他注意到那个参谋向他射来的**赞许的目光……
这个世界,到处都会有聚散离合,新兵连也不离外,聚合不见得就会快乐,离散也不见得就会依依不舍。
大团体的解散,总有些乱哄哄的,哪怕是新兵连这种管理极为严格的团体,表面看来虽然秩序井然,而内里实则还是透着一股“乱”,那“乱”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毕竟,要解散了,多少人的心飘忽不定,心是散的,能不乱吗?
虽然樊连长和郝指导员要求各班排长一定在最后的关头不能让所管理的班排出乱子,但班长们各有想法,到了晚上,一些班长便在各自的班上举行小型的茶话会,这些班长大多是义务兵,有的班长在茶话会上向班里的新兵们表示歉意,梦独听说,十六班的班长真是个性情中人,在茶话会上痛哭流涕,说自己对班上的新兵们管得太严,后悔自己无数次地打新兵,骂新兵,又说自己无论是打还是骂,哪一样不是为了新兵们好,宣传栏上十六班的小红旗不是最多吗?十六班的新兵们的军事素质不是最高吗?十六班的班长说你们现在骂我将来是会感谢我的。
其实,新兵连对所有新兵的分配方向大致已定,有些新兵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自己的去向,尚不知晓自己去向的新兵将会有很多进入各方面条件都很艰苦的警卫连。
一些尚不知晓自己去向的新兵忐忑不安,当然,也有些新兵报着无所谓的态度。
虽然尚未明确宣布,但一排三班的新兵们都已经知道了自己去往哪个分队,有的去了基地司令部或**部当通信员,有的去了汽车连,有的去了汽车修理所,有的去了无线电连,有的去了导航连……还有梦独,将会去往场站司令部当保密员,由于梦独是凭着自己的表现而得到那个岗位的,所以班上的战友们更对他很是佩服,这个班十人中无一人被分配到冒酷暑顶严寒站岗放哨的警卫连,班上的人明白,这个分配结果与苏班长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新兵连时光的最后一天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