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
雁门境内,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顶着风雪奔行…
他们人人身穿皮大衣,头戴雷锋帽,而且队伍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是身穿皮大衣,头戴雷锋帽。
在汉时能出现这种装束,自然与赵云有关;前文曾说过,汉末处于小冰河时期,每个季节气温普遍偏低,特别在冬天,河北大地更是奇寒无比。
于是,赵云借鉴后世御寒军大衣,用羊的皮毛和邹氏这些年带领代郡百姓大量种植的棉花,制造出了御寒极佳的汉代版军大衣。
有了这种御寒极佳的军大衣,就能有效保证白袍军在冬季的作战能力,不然只能像往年一样,一到冬天就不得不止戈休战。
昨日,突然收到黑山贼入寇上党的消息后,赵云无法平静,实在没有迎接新年的心思,因为上党对他实在太重要。
要知道,战国时期那场直接影响战国最终走向的长平之战为什么爆发?
就是因为秦军攻占韩国河内野王,可以沿着太行陉进军上党。
而当时,上党的战略地位对赵国太过致命,皆因赵国国都邯郸西依太行山,一旦上党落入秦国手中,便能居高临下直扑邯郸。
所以,赵国必须出兵上党,与秦国争夺上党。
而今,赵云重建邯郸,那么上党对他的重要性与战国时期的赵国无二。
所以,赵云马不停蹄地赶往上党,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上党天井关魏越、壶口关杨成、以及壶关方悦、高平关李敢四将,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
上党,天井关。
天井关位于上党郡南端,处在太行八陉第二陉太行陉的咽喉之处,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关城内,天井关守将魏越坐立不安;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求他出兵救援长子城,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君!”
魏越正烦躁时,一名清丽**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入关城营房。
这名清丽**,就是蔡琰当年的贴身侍女青儿,当时赵云带着魏越入洛阳迎救少帝刘辩,魏越在蔡府中泡了青儿,北返幽州时青儿肚子都被搞大了。
后来,赵云任命魏越为天井关守将,青儿就一直留在这里,一晃已近五年。
看着走来的妻儿,魏越知道应是年饭准备好了,不过现在这情况。
“唉!”
见魏越唉声叹气的样子,其子魏申懵懂道:“阿父,您不开心吗?”
魏越蹲身抱起儿子,摸了摸儿子脑袋,强颜笑道:
“今日岁末,阿父怎么会不开心呢?”
“嗯!”
魏申重重点头,过年是他最期盼的日子。
没一会儿,魏越与妻儿回到他们的小家,刚端起饭碗,一名军士急奔而来。
“将军,高都周氏家主、阳阿简氏家主、陭氏张氏家主,皆跪在关外求将军出兵!”
魏越放下碗筷,眉头皱成了川字;他很想置若罔闻,但高都周氏、阳阿简氏、陭氏张氏乃上党六大豪强之三,在上党极具影响力。
之前,三家接连派人请他出兵,他可以不予理睬,但现在三家家主亲自来求,而且还跪在关外,他就不得面对了,遂对来报军士道:
“请三位家主入关!”
军士支吾道:“周治三人说,不见到将军,他们就在关外长跪不起!”
….
高耸挺拔的关城上,军士用吊篮将高都周氏家主周治、阳阿简氏家主简庆、陭氏张氏家主张韦三人吊上城头。
三人一上城头,当即对魏越跪地道:
“魏将军,长子城危在旦夕,求您出兵救援啊!”
“三位家主,到城楼说吧!”
魏越面露难色,他非常清楚这三人为何苦苦哀求他出兵长子城。
因为这三人的儿子,都在长子郡府为吏,而且他们在长子城还有不菲的产业,自然不能看着长子城告破,子嗣被杀,家财被贼兵所夺。
所以,自从长子城遭到贼兵攻打,就一直来求他出兵救援长子城。
见魏越为难的样子,周治三人知道,魏越是不想出兵的,声泪俱下道:
“难道将军就如此铁石心肠,要看着长子七万百姓尽遭贼兵屠戮吗?”
魏越伸手去扶三人,为难道:“三位家主,不是越铁石心肠,而是越的职责是守卫关城!”
“魏将军尽忠职守令人敬佩,但将军守关不就是为了护佑州牧的子民吗?若是长子百姓尽遭屠戮,将军守在此关意义何在啊?”周治磕头大哭。
魏越心中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听周治又泣道:“将军乃州牧爱将,应深知州牧爱民如子,将军您说州牧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子民罹难吗?”
魏越心头一震,他跟随赵云不是一天两天,深知赵云视民如亲。
而且,长子城内确实有近七万百姓,据他派人打探的消息,黑山贼加强了攻势,一旦城中守城物资耗尽,必是全城覆灭之时。
见魏越脸色变幻,周治三人不住磕头,泣拜道:
“魏将军,长子有七万百姓,七万百姓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魏越虽然知道这三人并不是在乎长子城的七万百姓,但他真能见死不救吗?
一番天人交战后,魏越咬牙道:“我答应你们!”
……
翌日,大年初一。
魏越留一曲兵马给副将李青留守关城,亲率一千五百精锐北援长子城。
另一边,壶口关守将杨成也被泫氏县家主章淮苦苦哀求出兵。
当杨成得知魏越出兵后,也带着一千五百精锐出关。
不过,杨成考虑到自己兵力薄弱,没有直接杀去长子城,而是沿着浦水河谷南下,决定与魏越合兵一处。
三日后,杨成、魏越二将在泫氏城会合。
泫氏城位于上党南部,而上党的地形由两个盆地一南一北组成;于是乎,两个盆地衔接的山脉,就是上党郡南北的分界线。
也就是说,位于上党南部的魏越、杨成二将要想驰援地处上党北部的长子城,就必须翻越南北两个盆地边缘衔接的山脉。
魏越、杨成合兵后,没有马上北进,二人登上一处视野较好的山梁,向北展望。
看着北面延绵起伏的群山,杨成沉声道:“飞展,黑山贼流窜山中多年,不得不防啊!”
魏越知道杨成的意思,黑山贼流窜山中多年,早就练了一身山地作战的本事,而前方正是延绵群山,对他们可是非常不利。
魏越想了想道:“老杨,你我一前一后进军,我走前面!”
杨成却摇头道:“不,我走前面!”
“老杨,这是我提出的,理应我走前面!”
魏越一脸决然,这种事情走前面是最危险的,但这是他提出的,理应他走前面。
“飞展,尊老懂不懂?论年纪你得叫我叔,所以不准和我争!好了不说了,我先行一步!”
语落,杨成疾步向山下走去。
“老杨!”
魏越急忙向杨成追去。
当魏越追到山下时,杨成已领本部北进….
魏越无奈,只能率领麾下兵马跟在杨成后方数里。
这个距离,不近不远,能做到前后呼应。
两支兵马一前一后,沿着山道蜿蜒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杨成耳朵忽然一动。
转眼间,一侧山林中突然传来大喊:“将军,山中有埋….”
“呃啊!”
山中侦查的斥侯,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变故突起,杨成没时间为入山打探的斥候默哀,嘶声大喝:“戒备!”
这些军士,不愧是当年跟着赵云参加诸侯伐董的精锐;一千五百锐士在杨成一声令下,以极快的速度组成一个形似龟甲的军阵。
忽然,山谷中响起地动山摇的轰鸣声,只见耸立的高山,宛若在一瞬间崩塌了一般,积雪裹着无数滚石倾泻而下。
“快撤!”
望了眼奔泻而下的滚石,杨成声嘶力竭地大吼。
一千五百锐士虽然惊恐,但阵型并未混乱,如一只快速移动的大龟,向后撤退。
杨成因率军走在前方,后撤他就走在了最后,在龟形大阵即将脱离落石攻击范围时,一块人头大小的圆石,一石当先,砰的一下击中杨成侧腰,将其砸落马背。
“将军!”
杨成被落石击中,数名亲兵飞扑上去,用身体去接杨成,其中一人被余势不减的落石砸中头部,当场毙命。
而杨成虽然被亲兵接住,但被落石这一击,已砸断了他的侧肋和脊梁,整个人已进入了昏迷状态。
后方,魏越听到前方地动山摇的声音,当即带领麾下兵马支援。
没一会儿,两支兵马汇拢,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组成一个严阵以待的军阵。
昏迷中的杨成被其亲兵抬到魏越面前,魏越查看杨成的伤势后,噗通一下跪在杨成身边,杨成的侧肋骨和脊梁全断了,身体紧靠右侧皮肉连着。
魏越虎目含泪,悲痛万分,他深知杨成这是用命,换回了他一命。
“飞展!”
一声似乎用尽所有力气的声音响起,只见杨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老杨,对不起,对不起!”
魏越抓着杨成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他觉得是他提出一前一后进军,才令杨成遭此大难。
但杨成脸上并没有一丝怪魏越的意思,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全军合兵一处前进,那就会限制军队的机动性。
如果遭到刚才那种伏击,就无法快速撤离,死伤的人将更多。
杨成反手抓着魏越的手,脸上露出安详,声音沙哑:
“飞展,这与你无关!此地名叫羊头山,羊头羊头就是要我姓杨的头,是我命该如此!”
“不过,我没有遗憾,当年若非遇到主公,我可能早已是一堆枯骨,若硬要说遗憾,那便是我等不到见主公了!”
说到这里,杨成眼眶中溢满了泪水,没有经历过常年遭外族劫掠的人,是永远无法明白他心中对赵云的感激。
几息间,杨成感觉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沉重的身体越来越轻,身上的痛感也消失了….
杨成死死抓着魏越的手,断断续续道:“飞展…请转..转告主公,老杨下辈子…还还要跟着…怹!”
“老杨!”
就在魏越悲痛嘶吼时,后方山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少顷,一名白袍军士来到近前,滚落马鞍,悲声道:
“将军,关城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