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赶紧将房门打开,谢婉儿身着一身水蓝色长裙,不知为何却扭过头,不敢跟他对视。
好漂亮!
秦扬暗暗夸赞,他去了永安之后,眼界也开了不少,能感觉出来婉儿这身衣服绝非俗品,若是平常,他就开口夸赞了,可想到这衣服的来历,他只好三缄其口,不把话题往上面引。
衣服既然夸不得,那就夸夸人吧,可从何夸起——
“在山上没来得及说,你是生的越来越好看了。”
谢婉儿对这种话似乎已经麻木了,自顾自的进了房门,随后坐在桌子旁边,单手托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公子猜我为何现在要来?”
秦扬想了想,回答道:“我猜你猜到我现在睡不着觉了。你来的正好,我确实有一肚子话想跟别人说。”
最后他也在桌子边上坐下,为两人倒上茶水,只不过水已经凉了。
可是话从何说起,秦扬又犯难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开口,而谢婉儿并不着急,改成双手托腮,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此次功成,让我有一种朝闻道夕可死的感觉,若能将公主接回楚国,恐怕是我平生来最有成就的事。我觉得这才是大丈夫之举。”
谢婉儿笑了笑:“不用觉得,公子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秦扬心生感激。和婉儿在一起总会觉得很舒服,她比任何人都贴心,很多事未必不知道,只是很少说透。
“婉儿,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看到秦扬表情如此严肃,谢婉儿也坐直了身体,认真起来。
“公子但说无妨。”
秦扬轻轻叹了口气,就把和天心三年之约的事告诉婉儿了。
谢婉儿完完整整听完后,又认真思索了一会,才说:“依我之见,公子必须要履行诺言,而且还要尽早回去。秦皇如此看重公子,若是公子爽约,恐怕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扬有些诧异,不由追问:“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明明还是楚国人,却相当于提前知道了自己即将变更国籍。”
婉儿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发出银铃般的清醒,最后凑到近前:“公子,你看我这张脸,你觉得我是哪国人?”
秦扬不禁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婉儿什么意思,但这种巧合让人忍俊不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婉儿继续说:“天下人都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生在哪里变成哪里人罢了,我是晋国人,可到了楚国,不就是楚国人吗?同样,秦国的老百姓也是老百姓,难道楚国的老百姓饿不得秦国的老百姓就可以挨饿吗?公子大可不必纠结,我想问你,所谓的忠君的原因是什么?”
秦扬一下被问住了,没有回答上来。
谢谢儿继续说:“公子就是没想明白这个事。所谓的忠于君主,是食君之禄,方才忠君之事。按照公子所讲,之前受了秦皇的恩泽,也就是说你吃的是秦国的俸禄,你本来就应该替秦皇分忧,为什么还要纠结楚国呢?你吃了楚军的军饷,你也出来打仗了。”
仔细想一想,还真有一些道理,秦扬有些动摇,可还是有一点心里的坎过不去。
“我明白,在公子的心中,公子生在楚国,就有一份天生的大义,可公子有没有想过一个事?如果一个孩子出生之后被别人收养,生而不养,断指可还,养而不生,断头可还。同样,公子并没有受到楚王的什么恩惠,可是秦皇对你是万般器中,真正应该在乎的是秦皇。”
秦扬却觉得心中有些动摇,忍不住摇了摇头,问婉儿:“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公子不是有三年时间吗?对于公子这种能人来说,足够你还断指之恩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情没发生,永远也没法预估,何必庸人自扰呢?”
秦扬心里畅快多了,又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此事我该跟公主怎么说?”
谢婉儿突然离开座位,绕到秦扬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把秦扬看得有些发毛。
“公子,你为什么会认为需要跟公主说这件事情?”
秦扬不明所以,反问道:“她不应该知道吗?”
谢婉儿摇了摇头,眼神迷离,显得愈发意味深长:“公主回了国,就是金枝玉叶,公子只不过是一介武夫,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除非——公子想跟她有交集。”
秦扬不由呆住。他承认,谢婉儿说中了他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他希望回到楚国之后,还能再见到公主。
“我只是把公主当成好朋友。我们在一起同生共死,说是战友也不为过。”
谢婉儿忍俊不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骗我可以,别骗自己就行。公子这么在乎君君臣臣的人,竟然说和公主做朋友,看来真的是喜欢的深。”
秦扬摇了摇头,说到:“如果是之前,我还真不敢这么想,但这一个月来,经历了数次生死攸关劫难,也让我看透很多事,我真的很珍惜身边的这些人,包括你。很简单一个道理,如果你觉得我对公主是男女之爱,那我对你岂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是想做个类比来否定婉儿的断言,可此话一出,谢婉儿直接羞红了脸,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我心里想着公子今夜肯定兴奋的睡不着觉,明天还有正事要做我便来听你说说心里话,好让你排解排解。可看公子现在这个模样,我来了也没什么用了。那我就不陪着公子在这里耗着,好好休息。”
婉儿随后回去了,只留下秦扬一个人在房里发愣。过了一会,困意再次袭来,他也有一些扛不住,赶紧去入睡。
……
第二天,队伍从忻同镇出发,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是货真价实的护送队伍,毕竟公主已经坐上了玉驾,秦扬又找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共孙太傅和婉儿爷孙俩乘坐——毕竟孙老头年纪也大了,况且谢煜人家还在暗处盯着,必须得把婉儿这面也照顾好?
秦扬提着长枪,跨着白马,在晨光中,看着队伍向前进,突然觉得好难!
多想无用,他策马上前,走到队伍最前领路,由于是在晋国内,不需要带兵器,所有的护送士兵全都举着秦字大旗,正好一语双关——既是秦国的字号,也是秦扬的姓氏。
就这样,百人的队伍护送着两辆马车,向东方临阳方向挺近。这段距离足有数百里,并不是一天可以到达的,由于队伍中有老人和女眷,所以秦扬计划好,宁可少走,也要在镇上休整,绝不塞外露宿。
由于之前来过一次,他们就选了之前接息过的地方,包括梅南镇。期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秦扬又遇到了李六——这小子回来之后,开始做正经事,在他老爹旁边开了间包子铺,他爹卖面,他卖包子,也算是互相照应了。
而之所以能见到李六,正是因为秦扬要为所有人准备第二天的早饭,这对理论上来说,可是大生意,半夜起来准备,蒸好的包子,放到棉被里保温,就这样,在清晨时分,足足蒸了五百个包子。
李六的老爹又熬了几大桶粥,叫上镇上跟他交好的同伴,在卯时送到了客栈。
这几天天公作美,一直都是风和日丽,秦扬不愿耽误,宁可早起一点。
“大人,我们应该再快一点,这样的话就能在日落前到达临阳西百里的那个驿站。”
秦扬采纳了张起的建议,并且通知了公主和太傅,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可能会稍微颠簸。于是,队伍加速前进。
回去的路上,可不比来时。当初他们来的时候不知前路会怎样,公主的信息也没有,非常的茫然;而此时此刻,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晋西花。路上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客商,看到这支队伍,附近还有天狼骑跟着,不免侧目。
秦扬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消息比他们的队伍快的多,他大战程震山的英勇事迹,已经在晋国传开了,临阳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中间在一个驿站落了脚,来的时候经过了这里,但当时正值上午,也就路过而已。
秦扬刚刚拴好马绳,却看到几个早就等在这里的陌生人围了上来,稍作打量,便看出来这几人非富即贵,为首的人穿着官袍,想来是官府中人。
为首的人体态偏胖,酒糟鼻,颧骨高高的,眼神金光四射,他上前一步先问到:“请问您可是秦丞相?”
秦扬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旁边的高正,张起发现了这边情况,也都围了上来。
“下官临阳府主薄陆浩源,特地来此恭候秦丞相。”
秦扬不由愣了一下,从六品的官员,在地方也属于大员,竟然在这小小的驿站等他。
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南陵王安排的排场,名义上是迎接他,实际上是在恭迎谢婉儿,自己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下官已在驿站内备好薄酒,请丞相移步,容下官好好禀报进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