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原,是晋国南端重要的门户,外号南天门,其东西连接着琅山山脉,附近铁矿资源丰富,城内十户有六户做铁铺生意,刀枪剑戟,铠盔披甲,哪一样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地理位置以及主要资源,决定了琅原对于晋国重要的意义。
更何况在十年之前,楚国的前沿北移至江北三城,直接和琅原南北对峙,晋国凭借高城深池和琅山天险死守国门,由此,琅原在十年前有了新的别称——南天门。
但无论江北三城姓楚还是姓晋,琅原都是晋国南部的边防重镇。晋楚开战时,晋国统帅大营就设在琅原!
之前突袭深入时,秦扬刻意绕开了此地,从淮陵北上;此刻护送公主从此经过,想到数日之前此地尚且是前线,便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到了城门口,刘和拿出文牒后,并未受到阻拦。一方面是前线南移,这边的防卫等级不像战士那么高;另一方面,应该是陵王已经做好了安排。
因此后面跟着的六辆马车才能瞒天过海,竟然不受盘查,跟着混了进去!
进城之后,刘和带着车队前往城内设置的行宫、去府台衙门做手续交割,秦扬则跟他们分道扬镳,随着那六辆马车拐去城西北。
此地果然名不虚传。论商贸繁华,自然是比不上临阳,日薄西山,街上冷清了不少,由此就可见一斑。
但这一条街上两边开设了数不清的铁匠铺,敲打铁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叮当作响。要知道铁匠铺可并不是什么招揽顾客的行当,能够如此热闹,恐怕也不是其他地方能够比的。
马车上的伙计很快左拐右拐带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来到一个没有挂牌匾的库房前。
这时,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从库房中走出。这人留着八字小胡,小眼睛、浓眉毛,眼睛滴溜溜的转,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精明;短衣襟、小打扮,穿着一双精致的黑靴,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利索。
两人一照面,秦扬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尽管面色不变,可眼神马上伶俐了起来,似乎非常警惕。
“华哥,这位秦大人是李掌柜找上的贵人。我们就是他送进来的。”
这位叫“华哥”的男子依然未肯放松警惕,上前一步道:“可有老李的书信?”
秦扬二话不说,将怀中书信拿出。这男子将书信捏了过去,看得出来江湖经验非常老道,在不确定安全之前,尽一切可能避免接触。
等对方看完书信,防备之心明显减少不少,凝重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随后他又和伙计们耳语了几句,期间不住的点头,时不时目光又瞟过来。
“我已知晓一切。赶紧进去卸货,完事去账房领赏钱。”
说罢,男子走到秦扬近前,抱拳道:“薛华。一路辛苦。”
秦扬也回礼道:“秦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理所应当。”
秦扬不敢多说。薛华其人面色如常人无异,但通过刚才的表现可以看得出城府极深,气质亦正亦邪,不像黑也不像白。若放在人群中,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何特殊——可正是因为如此,这种人才会更可怕。
秦扬本来还有些忐忑,毕竟单着在晋国杀头的罪名。可自从看到此人之后,秦扬内心总隐隐觉得,能够借此与这等人结交,未必会亏。
两人简单介绍之后,秦扬了解到,薛华是本地一家商会的副会长,明面上跟李掌柜没有关系,可实际上两个人私交极好,并且有着黑色的往来——薛华表面是经营粮油,实则开山采矿,赚的是掉脑袋的钱。
秦扬忽然想起来之前的往事,问道:“上次我和李掌柜发生了点误会,他把药材……送去淮陵。想来也够铤而走险的。”
薛华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随意的回答:“现在是因为打仗,如果过了这阵子,南边官面上的事情我都能平了。总之这趟谢谢你了,不然的话我手下的人都得等着,干不了活。”
秦扬并不想多说。他本来还好奇李掌柜的人脉到底什么样,但是经此一见,他觉得不如不说什么,让对方欠自己个人情更好。
“秦丞相,请留步。”
本来已经离去,秦扬又被叫住。
薛华又走上来,笑道:“你帮了我个大忙,没索求的吗?”
秦扬摇了摇头:“我观阁下绝非庸人,反而没什么所求,就当结个善缘。”
薛华大笑几声,又说:“那好,这个善缘我记下了。而今江边打完仗,将来或许有更多的机会往来。他日若有缘,我可能去楚国拜访丞相。”
秦扬抱拳道:“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看似没说什么,秦扬反而非常期待。薛华给人的感觉非常干练,说话清爽自然,不卑不亢,绝非凡夫俗子,虽然隐于市井之间,但隐藏不住身上的英雄气概。
此时刚过了晌午时分,日头高照,街上的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打铁声、嘈杂交谈声不绝于耳。
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街对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秦扬侧过头一看——
好家伙,赵语柔、谢婉儿、顾瑶、高正、张起五个人迎面走来。
秦扬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来到众人跟前,有些不悦:“你们几个怎么出来了?这里人多眼杂,多不安全?”
赵语柔赶紧接过话:“莫要责怪大家。都是我这几天憋的太难受了,哪里都不能去。今天趁机赶紧出来逛逛街。而且再往前面不到百步就是行宫,驻军大营也就在旁边。”
秦扬哪能听不懂这话?既然有公主做保,他也不好说什么,本来还想中午回去休息,可这5个人出去逛街,他自然是休息不得了。
一行人走走逛逛,尽管中午已经用过饭,但还是忍不住买了一堆小吃美食打牙祭。大家都是年轻人,此时也没有身份见地,在一起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弹珠!可有会玩的?”
顾瑶指着前面的一个摊位,是一个木质的弹珠游戏,周围稀稀疏疏围了几个人。
秦扬并没有见过,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游戏?”
顾瑶笑嘻嘻地说:“这弹珠是楚国传来的玩法。百闻不如一见,咱们一起看看。”
他们几人纷纷上前,只见一个小母猪在木盒里来回穿梭,最后击中目标,随即客人将彩头拿走。
那小木弹珠可以调整方向和力度,看来游戏难度颇高。
顾瑶正要上去试一试,秦扬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抢先一步上前。
“我看着颇为好玩,让我试试怎么样?”
顾瑶一头雾水,因为秦扬平日里不争不抢,现在却突然加塞,但是看他笑眯眯的也不好回绝,就主动让出来。
秦扬站在那木盒对面,老板催促道:“客人你到底玩不玩?你要是不玩的话,给后面的人,别耽误别人做生意。”
秦扬将手放在开关上,然后又停下来问道:“你就打算用这个杀人?”
那老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可这人手上没停,木盒后面的机关一拨,那原本是发射小木球的窟窿里,瞬间射出六枚钢针!
这六枚钢针表面泛着幽幽的蓝光,看起来凌冽无比,必然是淬了毒的杀器!
倘若是偷袭的话,恐怕大罗金仙来了也得喝一壶。奈何秦扬早有防备,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在对方触碰扳机的一瞬间,,秦扬将木盒掀飞,钢针射出的方向发生了改变,全都射在了旁边围观的两个人身上,这二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那老板咬牙切齿。想不到竟然碰到了硬茬子,没有刺杀成功不说,刚一照面就白白损失了两个杀手。
原来旁边围观的几人,全都是杀手假扮的!
秦扬刚要动,只见人群中突然飞出来十多人,个个身轻如燕手持利剑,将老板和旁边剩下的杀手尽数控制。
老板见大势已去,眼神一狠,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匕,朝着赵语柔直刺过去——
嘶!
那控制老板的高手也不是善男信女,见对方不知死活,用宝剑在那老板脖子上一划,对方还未将**举起就当街殒命!
周围的百姓哪见过这阵仗?本来还有很多人围观,看到有人喋血街头,吓得魂不守舍,四散逃离。
那领头之人低声吩咐:“立即加大人手全城搜捕,保不准刺客还有同伙在城里。这几个活的马上带走——”
还剩下两个活口,看到老板被杀,两人对视一眼,喉咙一动——
“不好,他们咬碎毒包了!这几个杀手是死士!”
那两人身体一软就倒在了街上。一时间,所有的杀手死伤殆尽。
眼看这么多人死在眼前,顾瑶吓得脸色苍白,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赵语柔的衣袖。赵语柔脸色也不好看,但尚且能稳住神态。
谢婉儿满脸焦虑——并非害怕杀手,而是不知道刚才秦扬有没有受伤。
正在这时,你对官府来的衙役将周围的百姓驱散,把众人团团包围。
“尔等何人?竟敢当街行凶?将他们几个全部拿下,一并带入府台衙门。”
刚刚将老板抹了脖子的高手冷笑一声,走上前掏出一枚金牌。
“看清了吗?”
那领头的衙役看了半天,原本傲气的眼神变得呆滞了不少。
“看清楚了。”
“那应该怎么做?”
这名当差的一脸尴尬,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说:“城里当街杀人,小的总得去交差。大人,您看要不您去府台走一趟,通报一下情况?”
那高手也不摆架子,喝令那些衙役将尸体抬上,跟着他们就要走。
“那他们几个呢?”
旁边有个衙役指着秦扬几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高手哼了一声:“和他们有何关系?让人家离去即可。”
说罢,几人将剑柄下垂,向着秦扬这边抱剑施礼。
高正凑上来,感慨道:“晋国安排的真周到,想不到竟有高人暗中保护公主。”
秦扬不置可否,只有他知道,刚才那几人是在向谁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