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对于海洋抱有不切实际的美好期待的理想主义者,在登船旅行三天之后就会彻底丧失对于大海的热爱。
然后就是漫长的煎熬与折磨。
人类是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
大海,只适合站在陆地上欣赏。
一旦你深入大海,用不了几天就会发现,四面八方平坦无垠的海洋没有波涛起伏,没有前后左右,仿佛自亘古以来便永恒存在,隔绝了普通人对于时间和空间的体感,最后只剩下对于自身卑微渺小的恐惧。
船上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也让李沐沐无比确信自己临走前拐跑温斯蒂是最正确的决定。
虽然她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亲妈李雅活生生地抽碎了一根鸡毛掸子。
即便如此她也毫不后悔,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过接下来这漫长的煎熬旅程。
从赛弗市到天门市,需要将近二十天的航程。
有过航海经验的旅客,会提前给自己准备一些消遣时间的工具,比方说带几本书在路上阅读。
就算你不喜欢读书,在这么大一艘邮轮上面也能找到不少乐子。
上层甲板的一等舱室有奢华的宴会大厅,为乘客提供饮食服务,晚上还有乐队表演,可以唱歌跳舞。
有专门的娱乐室,可以打牌,有酒吧可以喝酒,有吸烟室可以抽雪茄,咖啡厅可以喝咖啡……
如果这些你都不喜欢的话,那么甲板上还有休闲椅,可供游客享受日光浴。
但这些李沐沐都不喜欢。
每天读书读到头昏脑涨,知识就像是42号水泥一样咕嘟咕嘟灌进脑子,搞得她现在感觉自己脑神经都快要纤维化了。
《接引往生经》读得人想吐,《弦理论》读得人想死。
如果没有温斯蒂在一边陪读解乏的话,她现在就想跳下海喂鱼。
又是一个晴朗的清晨,或者中午,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李沐沐正趴在船舷栏杆上吹风。
慕玉明走过来,靠在她身边说了一句:“伱已经是大姑娘了,平时要注意一下仪表。”
李沐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熊睡衣,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老古董,你跟我亲娘在隔壁晚上造孩子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会不会扰民呢?
现在提起裤子抽根烟,心情平静进入贤者状态,开始教训起我了是吧?
连续几晚都被吵到的李沐沐,现在看自己亲爹也很不顺眼。
“其实我一直想找时间跟你好好聊聊的。”
慕玉明笑道:“只不过以前在赛弗的时候,我每天都要上班,你也不怎么爱待在家里……说起来,咱们过去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完全不受干扰的空闲时间。”
【你仔细检索了一遍自己的童年记忆】
【很可惜,是谎言!】
“并不是没时间,而是你陪我**时间远远超过我。”
李沐沐面无表情地拆穿了慕玉明的谎言:“我之所以会一个人跑出去玩,不是因为你没时间,而是你跟我妈玩得太嗨了,根本不管我。”
“是吗?啊哈哈哈……对不起,好吧,是我的问题。”
慕玉明干笑两声,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瞒你了,沐沐,其实在咱们华人的族群中,有许多比较陈旧的,不成文的规矩和习俗。比方说,男人不能太顾家,尤其是不能在外面表现出很重视自己老婆和女儿的样子,否则就会被视作为懦弱无能的表现。”
“真的?”
李沐沐对此表示怀疑。
“我平时的形象就已经够老实懦弱的了,如果再让人产生这种误会的话,会被人欺负上门的。”
慕玉明叹气道:“我知道你从小一直接受的都是西式教育,对于咱们老家那边的文化不太熟悉,无论我还是你妈,在这方面都不能给你什么帮助。所以我很担心你,就这样跟着我们回国的话,可能会接受不了东西方的文化冲突。”
也还行……其实我可能要比你们适应得多。
不过这话李沐沐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老爹好不容易从老妈身上爬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突然良心发现打算搞一场父女交心谈话,哪怕是出于礼貌她也不能太直白地当场拒绝。
“我觉得我没问题!”
“嗯,我也觉得你没问题,不过沐沐,你是怎么看待咱们老家的呢?”
有必要这么严肃沉重吗?
李沐沐挑眉道:“没什么想法,我又没去过。再坏还能坏到什么程度呢?”
“其实也有很多好的地方。”
慕玉明笑道:“比方说历史啊,文化啊,各种美食啊。我知道你喜欢去粤餐厅吃茶点,但粤式茶点只是粤菜的一小部分,粤菜也只是整个华夏菜系的一小部分。你爷爷,也就是我爸临终之前还在跟我念叨,说没能吃上一碗老家的油泼臊子面,让我有机会的话,回去替他尝尝。”
其实臊子面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李沐沐在心里不以为然。
她喜欢吃竹升云吞面。
她不怕辣,无论是牛油麻辣火锅,还是剁椒鱼头她都来者不拒。
但面条绝对不能加辣椒,加醋,就蒜!
这是北方的邪道,绝对不能容忍!
“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严格明确的标准,善与恶,好与坏,其实都是对比出来的。生活在富裕家庭里,锦衣玉食的孩子,一般就很难理解贫苦人家的真实感受,嘴里会说出他们既然饿了为什么不吃肉粥这样的笑话。”
“你在赛弗上学,有没有感受到白人孩子对于华人孩子的歧视?”
【你认真地想了一下,自己上一次去学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同学都很乖,说话很好听,好像没有人歧视过你,即使是被你殴打过的那些同学也不会歧视你,大家都说你人很好。】
“没有!”
李沐沐仔细回想了一下,果断摇头。
“这很正常,因为华人现如今的地位不一样了,不过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慕玉明看了一眼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乖女儿,语气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那是你爷爷刚来这里的时候,大概是天乐年间……差不多也有三十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