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萨拉丁率兵,抵达阵地的时刻。
不只是萨拉丁在凝视着法兰克人的阵地,乔治与西蒙一样在凝视着萨拉丁的军队。
乔治是耶路撒冷王国陆军元帅,名义上的耶路撒冷王国陆军最高指挥官,但在事实上他所能调动的军队,都是外约旦的士兵。
再明确点说,大多数时间乔治都是负责训练新兵,完善外约旦这边的各个武装力量的架构体系,执行着盖里斯的意志。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指挥己方两千人规模的战役,除去兴奋之外,其实相当的不安,他只能按照盖里斯给出的建议,尝试做到最好。
开挖壕沟、设置铁丝网、背靠河流,加上挑选在一个不宜大军行进的时间段,准备这么一次防御战。
即便如此,他也要以两千人对抗六千人,担心自己陷入长期的被围困阶段。
黎凡特的冬季是雨季,不适合作战。
这点不只是针对萨拉丁的大规模骑兵,也是针对壕沟中的防御方。
雨季意味着积水,冬季意味着寒冷。
长期的被困,实质上代表着他们无力击溃萨拉丁的部队,反倒是会在寒冷、饥饿、积水……等情况中,士气一点点垮掉。
所以,乔治比萨拉丁更盼望着,对方发起进攻,如此一来他布置的防御阵地才能派上用场。
而站在乔治一旁的西蒙,则表现的相对从容许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并非这次战役第一负责人的缘故。
“安心点乔治,想想你脚下踩着的土地,你就该对这次战役信心十足。”
听到这话,乔治有点没绷住,一拳打在了西蒙肩上,这家伙说的话,一如既往有些冷。
现如今的教团情况其实挺特别的。
按照**一如既往的命名方式,盖里斯这边,实质上应该被称为盖里斯派或者盖里斯宗。
这个称呼会囊括所有的信徒、教士、神学体系……泛指这一派宗教。
盖里斯宗,比较特别的一点在于,其并没有一个相当于传统**的教会体系,而是以教团取而代之。
传统**的教会体系,是以教士群体、也就是主教为核心,司铎为助手建立的宗教机构。
但教团不是,教团的运作逻辑,本质上同圣殿骑士团这样的军事修会区别不大。
换而言之,教团是苦修士帕拉丁们的修会。
而传统**里的教士群体,在盖里斯宗除去牧职之外,并不负责太平教团,这一宗教机构的运转。
也不存在上下级科层制关系,他们只对当地信众负责,并组成神圣会议,监督审查帕拉丁们修会的运转,并且在一定情况下,调整教团的方向。
盖里斯不在,并且目前神圣会议并未完善的情况下,西蒙就是太平教团这一帕拉丁修会机构的领袖,是盖里斯宗在外约旦的最高领导人。
作为一个宗教组织的头目,西蒙自然是要勤学苦练,哪怕当初对《圣经》没兴趣,现在也能背下不少段落了。
配合脚下所踩着的地,西蒙就觉得有一段经文,格外的契合当下。
他离开了这里,将阵地中的士兵们召来集合,向这些人做弥撒并布道。
这将是战前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弥撒,也是提振士气的必然。
当然这次的战前弥撒,也遵循不了什么太过正式的仪式。
首先是一次简短的开场祷告,在祷告之后,奠定气氛也顺带着调动起在场众人的虔信之心。
【慈爱的上主,公义的源头……】
【……上主,愿祢的国降临,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奉基督的名,阿们。】
顺带着,西蒙信手拈来,从《马太福音》第三卷,大声背诵了一段经文。
其中有那么几句,被西蒙着重提及。
“诸位,你等可知,千年之前的经书中,早已落下文字,预示着圣子的来临,宣告了我们教团的使命。”
“那经书中,如此写着: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预备主的道,修直他的路!”
“许多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来到你们脚下这片土地,去往身后的河流,想要受洗。”
“‘施洗’约翰看见就对他们说:毒蛇的种类!谁指示你们逃避将来的忿怒呢?”
“‘施洗’约翰,大声指责那么些人说:不要觉得有亚伯拉罕为祖宗,就可避难!”
“因为神能从这些石头中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
如此喊着,西蒙指向了士兵们。
“今天,也是一样的,你们所面对的撒拉逊人,也就是阿拉伯人,他们一样尊亚伯拉罕为祖宗,称自己是亚伯拉罕长子以实玛利的后代。”
“觉得嘴上虔信上主,便可避难,以机械麻木的形式,取代了真诚之心,是在背离上主的旨意。”
“而我们,便是从石头中被兴起的子孙,追随着【圣者】【先知】,迈在主的道上!”
“我告诉你们,当时‘施洗’约翰就曾说过:现在斧子已经放在树根上,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我是用水给你们施洗,叫你们悔改。但那在我以后来的,能力比我更大,我就是给他提鞋也不配。他要用圣灵与火给你们施洗!”
“他手里拿着簸箕,要扬净他的场,把麦子收在仓里,把糠用不灭的火烧尽了!”
“圣灵还有那火在哪里呢?”
说着,西蒙就在热切的欢呼中,指向了一旁的火炮。
“圣灵还有火,就在那里啊!”
紧接着,西蒙便带着狂热起来的士兵们,继续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祷告,将战士们的士气烘托向高潮。
“主啊,那人自死亡归来,领受您的旨意:用刀为笔,用弓为线,重整大地!”
“列国的君王虽高高在上,却不过尘埃与枯草,风一吹,便要消散!”
“新天新地就在眼前,旧时的权柄终将倾覆,您选召我们走这未设想之途!”
“在旷野开道路,在沙漠流江河,这是您赐下的福分,也是我们汗水的见证!”
“昂首前行吧!当列国君王被一扫而空,我们便是新天新地的新主人!”
“阿们!”
……
就与雅各渡口战役一样,这次的约旦河战役,一样发生在一个蕴**宗教故事的地点上。
雅各渡口奠定了以色列之名,而这次战役爆发的地点,按照法兰克人的考证,应当正好是当初耶稣受洗的地方。
正是在这里,耶稣被“施洗”约翰进行了洗礼,由水和圣神新生。
【众百姓都受了洗,耶稣也受了洗,正祷告的时候,天就开了,圣灵降临在他身上,形状仿佛鸽子,又有声音从天上来说:“你是我的爱子,我喜悦你。”】
在那里,“施洗”约翰否决了犹太人腐朽上层的免罪,向世人宣告:若是神愿意,祂能从石头里找出亚伯拉罕的子孙。
这与盖里斯所行的事,不谋而合。
而那句: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预备主的道,修直他的路!
更成了外约旦士兵们,朗朗上口的口号。
确实天国近了,每个罪人都该悔改,踏在正确的道路上,将一切不平不直不公之事铲平。
如此坚定的信念,平定士兵们,面对战争所情不自禁的恐慌。
加斯帕尔所在的班组,就是一个炮兵班,负责一门4磅的小炮。
这门火炮是刚出厂的,事实上在进入这个阵地之前,虽然加斯帕尔的班组是炮兵班,但实质上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炮,只能在训练场地使用公用的炮。
这年头生产力就这么回事了,哪怕是外约旦,其实也做不到将所有编制落实。
但加斯帕尔面对这门新到的伙计,却并不陌生,也不慌忙。
而是有条不紊的,带着班里士兵们,先拆开与小炮一同送来的炮箱。
在炮箱中,除去炮杆外,就是保护武器免遭锈蚀效果的【圣油】,以及敲了蜡印以及写有宣言和祷文的羊皮纸作为【纯洁印记】。
在正式操作火炮之前,加斯帕尔先取出【纯洁印记】,带着众人进行祈祷,祈求圣灵能够安抚这门新生小炮。
其中主要的祷文内容来自《圣咏集》第九一篇:[天主是义人的护佑]那首诗歌。
然后,次要的祷文,便是来自圣·斯大林的炮兵训令如:“火炮需要集中使用”之类。
再然后就是火炮的操作规范,明确这门小炮如何使用才算安全,才能更加有效的杀伤敌人。
这些内容,不只是要进行诵读,更是要进行背诵,契合实践运用。
此外,在这些【纯洁印记】的背面,还详细记录了这门4磅小炮的生产日期、封存日期、已使用次数、装药极限、操作要领、适用炮弹类型等。
务求炮兵对操作武器了如指掌,借由圣灵的力量安抚火炮、避免炸膛。
按照教团的意见,各兵种都当有自己的【纯洁印记】,各兵种都应当每日虔诚祈祷并背诵。
炮兵有炮兵的操作规范,枪兵有枪兵的队列口令……
并且这是行之有效的,足以与正常情况下每日七次祈祷相提并论的虔诚之举。
可以说,外约旦的士兵们,以他们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两件事。
一:他们是主最虔诚的信徒。
二:主也确实庇护他们,因为他们通过运用这些祈祷,来更加行之有效的强大自己。
一切都条理分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这种安心感使得加斯帕尔他们,近乎完美的将平日里训练的成果,运用到了战场上。
马穆鲁克们昂首挺胸的在行军,他们一往无前地挺进,步伐整齐,气势如虹。
最前方的士兵在铁丝网中,找到了一处缺口,马穆鲁克们蜂拥而入。正当他们欢呼着冲入阵地时,一声低沉的爆炸撕裂了空气。
黑火药的炸响将沉寂撕开,一股气浪伴随着无数铁片肆虐人群。血肉横飞,爆炸的余波掀起一片黄土,将视线遮蔽。在这片飞扬的尘土中,鲜血第一次洒满了荒原。
当马穆鲁克们,恰到好处走到指定位置的时候,默念着祈祷词,祈求圣·斯大林庇护的加斯帕尔,点燃了引信。
砰!
一声沉闷炸响,从炮口上射出,狠狠砸入人群。
铁球所到之处,血肉模糊,马穆鲁克们惨叫连连。
这一切,都是每日虔诚祈祷、辛苦训练所带来的力量……
……
萨拉丁撤军了,但并没有撤离全部部队。
他在附近修筑起大营,也是照着法兰克人的样子,挖出了不少防御的壕沟,并留下了大约三千人。
虽然他确定了自己无法攻克那处“要塞”,但至少他要确保外约旦方面的敌军,不会继续步步紧逼,从而威胁到耶路撒冷。
如果说战争是一场游戏,那么参与游戏的双方,至少要有取胜的希望,才有动力去主动推进游戏进程。
而眼下萨拉丁在接连吃了几次亏后,这场游戏就陷入了僵局,他找不到一个可以突破的点,如果向北的话,会面对盖里斯,而如果向东的话,则是那座看不到人影的“堡垒”。
当然这并非是说萨拉丁觉得自己毫无取胜希望,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下伤口。
从与巴巴罗萨会战开始,他与基督徒总计交战三次,三次都是失败,哪怕这接二连三的失败,萨拉丁都能够承受住,但也意味着他军队的士气不可阻挡的下跌了。
至少那些游牧轻骑手们,已经彻底的不可靠了。自己精锐的马穆鲁克军团,也因为吃了那么一个大亏而失了锐气。
眼下萨拉丁已经不急着去反攻了,他需要时间来恢复士气,重新组织军队积蓄更多的力量,以及寻找更合适的机会去反扑。
萨拉丁并不急、至少眼下耶路撒冷还捏在他的手里,依托着耶路撒冷高耸的城墙,加上大量的火炮,守城似乎并不算难,起码萨拉丁是这么认为的。
……
耶路撒冷是圣城,但为何而圣其实也有讲究。
最初是以色列人征服撒冷城,建立耶路撒冷。
而后在《旧约》里,上帝告诉先知以西结,他将耶路撒冷置于“列邦之中”。
换而言之,上帝表示,耶路撒冷是中央之国,也就是中の国。
在中世纪里,民众们相信这并非比喻。
在被保管在英格兰赫里福德城堡里的《世界地图》就是这种观点的证明。
该地图绘制于约公元1300年,地图将耶路撒冷圣城描绘城一粒果核,人类所有的国家、无论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的,他们都是围绕着耶路撒冷这个中心产生与发展。
人们不仅认为这是地理上的事实,也是世界的真理,人们同样相信着耶路撒冷这片土地上充满了神迹。
这种认知是源于一种从小到大的教育养成,《圣经》里的种种故事,都被记录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在这片土地上有着《旧约》里古老帝王留下的痕迹,也有着《圣经》里拿撒勒人耶稣的一生。
世界的救主耶稣出生在拿撒勒、洗礼于约旦河、传教于黎凡特大地,他在客西马尼被犹大出卖被捕,死在各各他地,又于橄榄山上教诲世人数周俯瞰耶路撒冷城。
在这片土地上,雅各与神角力被赐名以色列,亚伯拉罕搭建祭坛听从上帝的指示,用以撒作为祭品……
数之不尽的故事与传说在数千万人里传颂,无怪乎他们将耶路撒冷视为天国王朝,无怪乎他们将耶路撒冷视为世界的中央。
踏足于此,对于虔诚的信众们而言,便仿佛走入神话里。
而如今,盖里斯的出现,似乎再度、替这片古老而神圣的土地,涂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使之笼罩奇特的光环。
【你这虫雅各和你们以色列人,不要害怕!**说:我必帮助你;你的救赎主是以色列的圣者。】
如今,盖里斯就立在这片土地上,将要挥师南下,收复巴勒斯坦的大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