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耶和华 第16章 遗诏!遗诏!

鲍德温说自己习惯了,巴利安其实是能理解的。

与鲍德温相比,这个世界上或许99%的人都是虫豸。

鲍德温的父亲是阿莫里一世,安茹富尔克的次子。

母亲说是出身名门,她的父亲乃埃德萨伯国之主,但于1144年埃德萨城破……

因为埃德萨世系与耶路撒冷世系之间的亲缘关系,鲍德温父母之间的婚姻被视为近亲结婚。

基于这个理由,加之耶路撒冷王国担心埃德萨伯国失地贵族的**影响。

王国围绕鲍德温母亲的婚姻争执了许久。

最终、至死,鲍德温母亲都未曾是王后,以至于他都被视为“出身卑微”。

甚至还需要人作保,才使得鲍德温的身份合法化,而没有被视为私生子。

而这样的出生,却只是鲍德温苦难一生微不足道的开始。

由于母亲的问题,鲍德温并非是亲母养育长大。

九岁的时候年幼王子便被诊断出麻风病,这是的一种慢性传染病,主要经由飞沫传染,但传染性并不强,却在这个时代无药可治。

患病的麻风王,开始失去痛觉,皮肤溃烂,失去生育能力……

青少年时期的鲍德温早熟、坚定,面对疾病也保持乐观。

他的相貌、体格、走路和表达方式都与父亲相似、学东西很快,但说话结巴。

那时候鲍德温喜欢听故事和历史课。提尔的威廉称赞他记忆力极佳,说他不会忘记别人对他的好意或轻视。

再之后13岁的病人登基加冕,16岁大胜萨拉丁,18岁被萨拉丁大胜……

王国在无休止的战乱冲突中,勉力支撑着。

年轻的君王,在24岁时便逝世,留下一个派系对立、千疮百孔的王国。

鲍德温很伟大吗?

并不、就连蒙吉萨,也更依赖于雷纳德的敏锐战术嗅觉,而非鲍德温。

他只是一位传奇。

以惊人的人格魅力,维护了这个狭小王国的统一,顶着病痛,亲自走上战场,鼓舞所有人的士气……

对于一个病人,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至少巴利安不会去苛求这个年轻人。

“当时雅各渡口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在我赶回耶路撒冷的时候,这些贵族们、领主们。”

“他们在争吵,在歇斯底里,他们见我败了,便想投降,却又舍不得利益,因此彼此推诿,想要说自己并没有错……”

“我训斥了他们,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没什么,天塌不下来,那天也不是王国的末日。”

“我与萨拉丁停战了两年,然后又胜了。”

巴利安露出一个微笑,鲍德温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在巴利安听着鲍德温聊那些过往事的时候,他很开心,因为这都会让他想到从前。

而另外一边,经过一系列的纷争后,阿梅里站起身,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遗诏!遗诏!”

“现如今王位纷争,派系争斗,彼此攻讦不断,当再起遗诏!遵先王旨意,让欧罗巴四大君主裁断!”

阿梅里的这番话一说出,场面上众多贵族,不分彼此都沉默起来。

巴利安还有鲍德温都一齐露出讥讽的笑容。

从一个国家的角度来说,依赖于血统和家族内部的长幼顺序来确定继承人,毋庸置疑是在抽奖。

这么干的结果,对于耶路撒冷王国而言,便是让一个麻风病人以及一个儿童成为了国王。

耶路撒冷可不是什么和平的国度,这是一片水深火热,战乱未曾止息的地盘。

麻风王在在离世之前,便已经认定居伊是个虫豸,基于国家本身的存亡,他留下遗诏,希望能够让欧罗巴的四大君主,也就是:英格兰、法兰西、德意志、教皇国的君主提议王位继承人。

这么干的好处,不在于选出真正的人才,而是希望能够加深与欧洲的联系,从而获取更多的援军。

可怎么说呢?三年半前,阿梅里,就是他,王国的元帅,公然宣称历史文件没有现实意义。

他们派系,关闭了耶路撒冷的城门,给西比拉加冕,而后西比拉又毁约并给居伊加冕。

从那一刻开始,王国的分裂,就已经板上钉钉。

而如今,王位再度纷争,阿梅里却又拿出遗诏来搪塞。

食言而肥、覆水能收,其不要脸的程度,在在场众多贵族中,都堪称一绝。

“习惯了,当年他们就是这样的。”

巴利安仿佛又一次听到这句话。

病重的他不适合加入这样的纷争,只是冷眼旁观。

而一旁的伊莎贝拉这方的人中,有人拎不清关系,居然顺着阿梅里的话,往下问了一句。

“现如今,时间急迫,哪有机会去等几个月,让欧洲的君主们派出使节?”

又是当初的话,被重复了一次,当时正是这样的理由,让一部分贵族被说服,只不过这一次双方互换角色了。

但没来由的,巴利安好似又听见一句话:“说话的这人,背叛了你,他被收买了。”

确实,在这种关头上,任何顺着对方提议往后讨论可行性的方式方法,无异于自投罗网,因为这正是对方所想听到的。

果不其然,阿梅里并没有说很多话,只是略微让了一下身子,让他身后的一个人站了出来。

这个人,在场的贵族都不怎么熟悉,大家至少清楚一点,对方是“狮心”查理派驻到提尔的联络官。

“看,这就是早有准备……”

提尔的会堂上,上演着一幕戏剧,而这幕戏剧的策划人,却未曾亲自参与。

杰佛里,一个人生中第一次踏足黎凡特的人。

在过去的几天里,杰佛里以惊人的精力,梳理了一遍耶路撒冷的人物关系,策划了今天的这一幕。

作为三兄弟中的老大,他深知自己弟弟,如果单纯的重新声明那个遗嘱,其实就是笑话。

而任何一个笑话,如果有足够多的人支持,确切来说是军队的支持,那么笑话就不那么好笑了。

狮心的部队其实也不多,拢共加起来,可能一万两千人,其中骑士的数量要远比德意志十字军要少。

似乎并不如萨拉丁或者盖里斯双方中的任意一方,可账不是这么算的。

阿梅里所带去的那名使者是狮心的联络官,狮心的麾下是一万两千多英法十字军,而在这一万两千十字军的身后,是英法两个国家里数百个贵族家庭。

他们自然不会是一股绳,自然是乌合之众。

但耶路撒冷王国,也是乌合之众,并且王国还是求援的一方,英法十字军是来援的一方。

免费才是最昂贵的,当援军表达出自己的一些看法时,王国众多贵族,势必是要给予回应的。

特别是杰弗里通过人际关系的梳理,从伊莎贝拉这边的贵族派系中,找到了许多不那么坚定的支持者。

一出好戏也就如此上演了。

阿梅里这边说要遗诏,让英、法、德、教的君主来裁决王位归属,下一刻伊莎贝拉麾下的人接过话,说没时间等,等不来,再下一刻,就是英法十字军的使者下场表态可以参与会议。

固然做不到直接宣布谁胜利,但也确保了居伊的王冠不会那么容易的被摘下。

算是替他们的派系争取了更多时间。

应该这么说,英法十字军的到来,加上使者的表态,增加了居伊的统战价值,使得伊拉克略宗主教的派系,高看了居伊一眼。

同时又迫使某些在改革过程中,并没有明显受益的贵族倒向他们派系,给巴利安一方进行施压。

面对这样的问题,陷入这样的纷争,伊甸那边倒是想也没想,就直接代表德意志,选择支持伊莎贝拉。

双方票数二比一,会堂里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老神在在的伊拉克略,如果说在场之中谁最有可能代表罗**教宗,也就只有这位宗主教大人了。

良久,伊拉克略都未说话,最后也只是来了一句:“我没有资格。”

这与阿梅里所想的不一样,因为在这个关头,伊拉克略居然没有选择去赶尽杀绝?

在另外一边,康拉德则站出来,再度声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作为意大利人的代表,选择拥护伊莎贝拉。

虽然这年头的意大利是一盘散沙,可由于利益的相似性,他们都需要保留自己在黎凡特的贸易特权。

因此推举康拉德作为他们的代表,进行发声。

哪怕意大利人,在遗诏中并没有投票权,但谁让意大利人是十字军运动的重要金主呢?

特别是威尼斯人的援助,才促使十字军能够在黎凡特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当威尼斯人阿尔比诺家族的使者站边后,整体来说还是伊莎贝拉这边占优。

双方的相对平衡,再度使得这次商议无功而返。

欧式的**博弈,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

在诉诸武力前,博弈各方往往都需要保持克制。

这里面所涉及的一个问题便在于利益共同体。

一个国王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直接逮捕处死某一位男爵,这种行为在事实上对其他所有贵族都产生了威胁。

哪怕是支持国王的贵族,在自己不能得到利益的情况下,也需要担心下一个被无理由处死的是否为自己。

耶路撒冷王国在这方面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因为确实存在一个全体贵族能够参与的议会平台,从而将博弈人数与范围进行了限定。

而如果是一个比较传统的欧洲王国,那么他们之间的博弈模式就更加抽象了。

可能是这么一回事:一个公爵看国王不爽,要造反。

但公爵麾下的伯爵,觉得支持国王能削弱自己领主的权利,因此反过来造伯爵的反。

而伯爵麾下的男爵觉得伯爵被公爵打压是好事,于是又去造伯爵的反。

再到下面具体的某一个骑士……

也可能是另外一回事:某共和国开会,一个代表提出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在场的其他代表觉得确实敏感,自己没法拿定论,因此需要回到各省去召开议会讨论。

各省的代表回到省里后,召集各市的代表过来开会,各市的代表又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敏感,自己没权力拿定论,万一事后被清算怎么办,因此需要回到各市去召开会议讨论。

而各市的会议召开后,过来的那些代表同样拿不定主意,还需要继续去套娃……

根本不存在说什么,上头国王一言令下,就全体服从,就算是国王命令骑士去抓人,骑士也会有自己的小九九,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

……

而威尼斯人为何会站出来支持伊莎贝拉称王,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伊莎贝拉向他们展现出了美妙的商业前景。

同第二王国的商业贸易,使得常驻第二王国的威尼斯家族赚的满嘴流油。

甚至于在这段时间里,巴利安还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能够用火炮交换船只。

火炮的原理本身已经没什么好隐瞒了,那些生产技术性的细节,才是需要严格保密的存在,生产火炮的原料才是真正需要管控的东西。

就好比在21世纪,原子弹的原理和生产方式,互联网上满天飞,但有几个国家,敢说自己一定能搓出来?

火炮的技术传播已经无法避免了,倒不如直接做点军火生意,好替王国这边争取点利益。

一条近40米的桨帆船停靠在提尔的港口,对于这个时代的地中海而言,这样一条船已经堪称巨舰了,需要至少两百人的桨手,才能使之在海上疾行。

而像这样的船,每一条都价值两三千杜卡特金币,威尼斯却准备了足足三条,准备进行交换。

沃特看着这些大船,也不由得心生感叹。

而他一旁的威尼斯代表,则是在反复清点火炮,询问火炮的制式,以及区别。

这一门门重达几百公斤的火炮,不论哪一门出点问题,都是代表担待不起的,因此格外谨慎。

在这一刻,火炮被推上了船只,海战的方式即将被颠覆,而屹立在这时代浪潮之上的,却是威尼斯人与耶路撒冷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