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和亲队伍到了熊平县的官驿。
抚远将军翻身下马,挥手招来县令,听他安排住处。
送嫁队伍人数众多,仅靠官驿无法容纳,官吏住普通驿站,还有厨子工匠住民驿等,同时又安排了侍从和护卫。
一应事物安排完毕,就看见公主也下了凤辇。
长宁公主如今已经换下了早晨从宫里出发时的大婚正装,身着红色锦缎孺裙,一件白色的披风,头上盘着飞天髻,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明亮如星辰,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在凤驾上卧了一日,步伐虚浮无力,两个贴身宫女一左一右扶着她,身后乌泱泱地跟着十几个侍女和太监。
顾寒站在廊下,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抚远将军。”长宁瞥了他一眼,笑意盈盈,“辛苦了。”
顾寒微微躬身,“公主言重,这是末将分内之事。”
说完直起身子,始终是清冷的气度,挺值的鼻梁,深邃的眉眼。
长宁嘴角一挑,懒得多说,对自己冷淡之人,她才不屑于理睬。
她也不想参加什么熊平县令的接风宴,她要去父皇的行宫泡汤泉。
这熊平县的汤泉可是京城这一代山脉流下来的天然汤泉,刚出发的时候,小徐公公就遣人来安排好了,让县令安排温泉只是幌子而已。
这处行宫每年隆冬岁月,长宁都会随父皇母后来玩,温泉池也是用她专属的桃园,这里桃花盛开,冬季梅花盛开的时候,她便会陪着母后在梅园泡汤。
如今前来却有一番别的思量。
如果不是这次回来,她都快忘了是谁把她害死了。
长宁公主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了一颗冰葡萄放在嘴里,红红的唇瓣染上水珠,色泽分明,鲜艳欲滴。
泡了半个时辰,秋桃扶着长宁上来,给公主披上丝袍,缓缓走去塌上。
她的脚步软软的,仿佛每一步都用尽全力,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生怕她摔倒。
不一会儿,护卫在院子门口禀报表少爷到了,便瞧着宋云澈由徐公公领着走过来。
“二表哥快坐。”长宁公主止住了宋云澈的行礼。
宋云澈从怀里掏出一只信鸽,笑着说,”公主的信鸽不错!”
“二表哥不问问我叫你来做甚?”长宁公主歪着头问他,这位表哥幼时便向着她,她特意如此问道。
“公主有什么吩咐,云澈向来都会照做,表妹直说便是!”
宋云澈长得清秀,为人也正直,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比她舅舅家其他的表姊妹都好。
“二表哥,是这样.......”
她叫宋云澈时时盯紧了徐蒲,别再反水了她不知道,还有跟她通信,不然她去了那么远,盛京出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又给了宋云澈一些银票和几个铺子的地契,有钱才能行事。
以后她有什么可用的人,也需得宋云澈接洽。
另外还有就是多招募有用之人,长宁公主把两年之后科考前十的名字默写了下来,如今他们估计还在各地求学。
如果提前可以联络到,那么他们以后就是可以帮到安儿的人才。
这天下谁能坐好便谁来坐吧!
上上一世因为自戕惹怒了皇上,以至于皇后和安儿受了连累;如今她以一生换了她们平安,如果皇上继续宠爱玉妃,就别怪她不念父女之情了。
玉妃在长宁公主和亲之前已经开始葵水不去多日了,皇上前几日还去看望,后来去的少了。
可见就是一个寡情之人。
“一切都拜托二表哥了!宁儿拜谢二表哥!”
一想到二表哥上上一世最后也惨死西南小县,她今生一定为他寻个好出路,这样正直的人就该让他位极人臣!
“表妹在客气,二表哥可要生气了,照顾姑母和安表弟本就是云澈的责任!”
宋云澈拍了拍长宁的头,一如小时候太阳般温暖。
熊平县令的接风宴,公主自然是没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大家宾主尽欢。
顾寒盛情难却喝了两杯,说是检查卫队,便告辞了。
他在官驿外走了几圈回到房中,就听随身副将来报:“将军,舍耶国的使者中毒了!”
顾寒眉头一皱,迅速赶往使者的住处。
一进房间,就见三个舍耶国使者面色惨白,虚弱地躺在床上,还口吐白沫。
“怎么回事?”顾寒。
副使,“将军,是食物中毒,御医用了药,但还需静养几日方能恢复。”
顾寒听完,神色更冷,垂眼吩咐道,“将今日接触过膳食的太监宫女每人打上十板子关上一夜。”
须臾,顾寒带着质问之意,径直来到行宫,请见公主。
此时,长宁正靠在榻上喝着果酒,面色悠然自得。
见顾寒进来,她抬起头,眉眼含笑:“抚远将军,不觉得这么晚来叨扰本公主很是无礼?”
“公主,舍耶国使者为何会中毒?”顾寒开门见山,语气冷淡却带着一丝压迫。
长宁放下酒樽,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为何?”
顾寒神色不变,冷声道:“公主何必装糊涂?整个队伍的厨子都听管事太监的,管事太监又听命于公主。
更何况,所有内侍宫人的身契都在公主手里。若不是公主的吩咐,谁敢如此大胆下毒谋害使者?”
长宁听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抚远将军,你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倒像是你早就认定了是我。”
“难道不是?”顾寒微微眯起眼睛。
长宁眉毛一挑,笑容灿烂如五月桃花:“那为何不能是你?抚远将军,你奉命送嫁,心里却极不情愿。
父皇削弱镇国公府兵权,你会不会想着毒死舍耶国使者,再拐走本公主,然后挑起两国战争,以此报仇?”
“荒唐!”顾寒脸色煞白,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公主休要血口喷人!”
虽然十七八岁的年龄,可身上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压,似乎还透着战场上沉浸出来的杀伐之气。
“哦?现在距离京城只一日,将军为何不请鸿卢寺卿来查明真相?”
顾寒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怒火,冷声道:“公主,休要胡乱攀扯!舍耶国使者出事,延误和亲进程,公主心中不悦何必牵连迎亲使者?”
长宁公主瞥了顾寒一眼,转身坐回木榻上,淡淡道:“将军不必紧张,他们只是吃坏了东西,歇几天就好。
和亲队伍先走一步,他们随后,自行决定走水路还是陆路。”
“公主是想让他们离开和亲队伍?”顾寒皱眉。
“不是”,长宁笑容更深,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顾寒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抑怒火。
“所以是假意和亲,公主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