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逢时 密林(二十七)

殷裕走了。

听完魄风将信读完,柳时衣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走了两步,她才猛然回头。

“不是,这小子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走了?”

屋内空荡,绕着柳时衣的声音,沉默的众人这才像是如梦初醒。

魄风扔掉了手上的那张纸,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只是闷闷地退到一边。那张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却是气压愈发低沉。

萧时眼神掠过众人,片刻,沉声开口:“总归队伍里能清静些。”

魄风低头,故作忙乱地摆弄着手上的机括,“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带他一起上路,现在走也好,省得之后还要拖累我们。”

分明是狠话,楚弈却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半晌,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很在乎他啊。”

魄风动作一顿,虚张声势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反驳道:“你少胡扯,我只是高兴没了拖后腿的。”

楚弈也不生气,丝毫没有太子爷的脾气,只是摇摇头,一脸我懂的神情,看得魄风更是心中不爽:“一会儿出了密林,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少跟着我们。”

“……我看你真是脑子有病。出了林子你就走,刚走了个累赘,我可不想再带上你这么一个新的大累赘!”

两人吵吵闹闹,倒是驱散了不少柳时衣心中的不虞。

也罢,走就走吧,这才刚上路,就遭遇了这么惊险的一遭,若是再往后走,她也不敢保证,他们还会卷入怎样的危险当中。

殷裕走了,也是件好事。倒是沈溯——

柳时衣转头,看了眼一旁的沈溯。

沈溯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应该也会庆幸吧,柳时衣突然想,没了殷裕聒噪地围在她的身边转,她会不会不习惯?

“那个,再不走,天就沉了。”

楚弈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下沉默伫立的各位。

“万一等会出什么事——”

楚弈话还没说完,魄风就条件反射似地捂住了他的嘴。

可不能让这乌鸦嘴再说话了。

被这一打岔儿,柳时衣却是回过神来,现在殷裕跑了,她唯一的金主就只剩楚延了,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行。她盯着一旁委屈巴巴的小太子爷,狐狸眼一转,笑容里都透着不怀好意。

“对了殿下,你二哥特意叮嘱我转告你,让你找个书局,说痴情笔要出新话本,他就知道上哪儿找你了。”

“书局?”

柳时衣点头,“这附近最近的书局估计要到澜州城内吧?我们好人做到底,带你过去也可以。”

萧时一听,便知道柳时衣打的是什么歪主意,淡淡看她一眼,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

带周国太子上路?开什么玩笑,简直是自找麻烦。

柳时衣却根本无视了他的眼神,一心要勾着楚弈上路。

楚弈本就对柳时衣这一种“江湖人士”颇感兴趣,一听这话,当即笑眼弯弯点头答应,“那就麻烦各位啦。”

楚弈自幼养在深宫里,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思虑再三后,除了那个看起来生人勿进的漂亮男人外,楚弈还是厚着脸皮,凑到每个人的身边打了个招呼,试图拉近些与众人的距离。

魄风一如既往地懒得搭理他,微微点了点头就算作罢。楚弈只得转头,去看沈溯。

她自然看得出殷裕对她有好感,但在她看来那就像小孩子喜欢糖人一样,纯粹但也浅薄。她对男女之事并无兴趣,现在不需要面对殷裕一腔赤诚,也是件好事。

沈溯这么想着,率先起身朝院外走去。楚弈在旁边对着她摇了摇头:“殷少爷走了,你一定心里也不好受。”

沈溯一愣,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太子爷:“想太多也是一种癔病,殿下自重。”

楚弈觉得这一堆人就没一个坦诚的:“你们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意呢。”

沈溯却正色看向他:“我的心意就是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既然殷裕已经做出了决定,强行要求他留下来继续冒险,才是不承认他的心意。”

楚弈被说得没话回答,直到几个人都离开了房间,他才反应过来,一脸感动地看着沈溯离开的方向:“这么为殷裕着想,还说不在意。宁愿自己心里受到伤害,也要将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她真的太爱了。”

楚弈一边感叹着,一边抬腿朝外走,结果一个没注意,又被门栏绊倒了。他痛呼一声,吓得柳时衣转头看他,“你没事吧?!”

这小太子爷可是现在自己现在手中最值钱的“财产”,可不能受伤了。

楚弈抬头,脸上是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但依然扯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没事,我又磕到了而已。”

-

日头将落的时候,众人总算是出了密林。

萧时特意提出要在驿站中休息一会儿。魄风趁着这个时机,出去给各地的日月药庄传信。

这么多年来,众人皆知圣女教位于澜州,可究竟在澜州的哪个地方,却无人知晓。

魄风让大家去查圣女教的消息,而他们会先带着楚弈去澜州城的书局,有任何消息都传回到澜州的日月药庄即可。

柳时衣好说歹说,总算跟驿站的伙计要到了些肉粥。

石头那家伙,好不容易伤好,还是得吃些好的补补。

等他看到这碗粥,怕不是要感动得无以复加。

柳时衣如此想着,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她站定在萧时门前,刚想敲门,却是突然停住了动作。

她盯着手中的碗,不知为何有些犹疑。

她是不是对这个人过于关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曾经的她,分明连自己的安危都不是很在乎,可在密林中时面对温善言时,她第一个冒出的想法,竟是不想让石头死。

先前众人老是开她和石头的玩笑,她都几乎不曾放在心上。可现在,她的脑海中竟是重新浮现起了那些调侃。

她这是怎么了?

柳时衣低下头去,正想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在这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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