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芷定定地看了鹿茸一会,忽然又道:“茸茸,你跟我回上京吧好不好?我有家很大很大的医馆,正适合你。”
鹿茸瞬间眼睛一亮,很是欣喜,立刻就要张嘴应下来,可最后眼神还是渐渐暗淡下去。
她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在安宁村长大,哪也不想去。”
姜令芷哦了一声。
她记得清楚,小时候,鹿茸常常幻想,要在大雍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开一家医馆,悬壶济世,做天底下最有名气的女大夫。
可现在,她却只想留在安宁村。
姜令芷没再说话,鹿茸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给姜令芷夹菜,让她多吃些。
姜令芷很平静,鹿茸夹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尽管已经饱了了,她还是硬塞进嘴里。
她想过很多次,和白术鹿茸重见会是什么情形,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灵芝,”鹿茸终于放下了筷子,她吸了吸鼻子,似是有些为难:“对了灵芝,你不是找杨婆婆有事吗?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吧,你也看见了,我哥这一回来,家里实在没地方住的。你带上杨婆婆就赶回镇上吧。”
姜令芷压抑着胸口的酸涩,尽量让自己平静......到底为什么急着让她走?
雨渐渐停了。
她站起身来,平静地笑了:“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杨婆婆家里,一会就带她走。”
鹿茸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眼神都轻松不少,意味深长道:“灵芝,你不属于这里,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姜令芷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
与此同时。
周庭赫在草原上淋着雨转悠整整一夜,一行人都要废了,仍旧没有找到安宁村的路。
想回安宁镇,也找不到路。
荒芜草原一望无际,别说人影了,连只鸟都少见。
而且每个方向望过去都一个样子,再加上才下过雨,所有的小路一样的泥泞,看不出哪条是已经踩过的。
他甚至后悔为什么来之前不先找个人问问,画张堪舆图,好知道安宁村到底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是他同时又非常庆幸,安宁村这样隐秘的地方,别说是杀了那个杨梨了,就是屠了村,也不会有人知道。
周庭赫很清楚,荣国公府办完这场寿宴后,佑宁帝俨然已经对荣国公府的态度回温。
接下来,有他和父亲在朝堂上努力为宣王造势,再加上慧柔马上就要进宫,她也会在佑宁帝跟前吹枕头风,佑宁帝自然会渐渐偏心宣王。
还有牧大夫也在上京,宣王的腿也不是什么问题,一切都是那么的顺风顺水。
所以更不能出任何差错,他必须要把杨梨这个威胁周太后和荣国公府隐患给除了。
这样一来,才能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那淮王的女儿赵若微,那就是萧国公府的麻烦事了......他倒是乐得看戏。
周庭赫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压住了想要一头栽倒在地的念头,抬头看了看才从云中爬出来的太阳,勉强分辨了方向,随后调转马头,朝向北方。
他眯了眯眼:“往北走,先到来时经过的安宁镇,找个人问问路。”
“是。”
......
杨婆婆独自一人住在安宁村的最北边的山坡上,她喜静,周围也没什么邻居。
姜令芷带着萧景弋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趟过小河,便瞧见了几间小土屋。
小土屋门前打扫的很干净,有只橘黄的狸奴正蹲在门口的石头上舔毛,瞧见有人来,喵呜了一声,又继续开始舔毛。
“杨婆婆!”姜令芷站在门口唤了一声:“我是灵芝,你在家吗?”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正躺在摇椅上,那竹编的摇椅还是姜令芷从前给杨婆婆编的。
此刻她身上裹着一见洗到发白的靛蓝的绸布衣裳,没什么表情的,在看着树上的山楂。
姜令芷又唤了一声:“杨婆婆!我进来了。”
被她称作杨婆婆的老人后知后觉的眼前亮了亮,立刻坐起身来,却在看见姜令芷的一瞬间,眸子里迸发出恐惧的光。
她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再见到姜令芷。
当年那等惊天的大祸,她当时还只以为是救下一个无辜的孩子,等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塌天大祸。
那个孩子虽然尚在襁褓,可她到底是逆贼淮王的女儿啊......
她再不敢回太后宫里,忙收拾细软匆忙逃离上京,回了自己的老家安宁村,就此安顿下来。
那些年,她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好在安宁村偏僻难寻,一直没人找来,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后来,她再回想当日的事,对那个无辜被她拉下水的魏岚,也有些不可言说的愧疚。
她利用了魏岚姑**无知和善良,可是她逃走了,魏岚姑娘还在上京,周太后那样的性子又会怎么对魏岚......
她不敢想,也打听不到。
直到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年,村里那孔家的媳妇许芬忽然从外头抱了个孩子回来。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才知道这是魏岚和姜尚书的女儿。
为了生这个女儿,魏岚竟然难产死了,姜尚书一怒之下,连女儿也不要了。
那时的她顾不得评判姜尚书的言行如何,只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恕罪弥补的机会。
所以待魏岚的女儿格外的好,倾尽所有的教她......
旁的不说,上京的规矩礼仪,跟在太后身边看到的那些谋划算计,她还是门清的。
直到姜令芷十六岁那年被姜尚书接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姜家和萧家的婚约她是知道的,只要这丫头嫁过去能过得好些,也算是她对魏岚的一些弥补了。
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明明安宁村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美好的记忆。
当年的事情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杨婆婆干裂的嘴唇抖了抖,说:“你是来要我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