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十月
黄风拔大树,树不动。
武关大营
灞上、武关两处军营,位于长安城东面,
灞上北据,武关南卧,
灞上军营,
原属于平定七国之乱的名将周亚夫,因治军严谨而闻名。
武关军营,
曾握在魏其侯窦婴手中,
从塞口到武关,有三道层峦叠嶂,形成天然地利,匈奴善马不假,但恐怕多么厉害的骑兵,都难以翻越这三重大山,
淮南王进京,也必须要穿过武关。
天子龙衮旌旗,在依山势建起的关隘上飘摇,
刘彻身着黯绿龙袍,双手扶在女墙上,向南眺望。
大汉龙袍有红、黄、黑三色,但鲜少有以绿为底色的龙袍,
刘彻着此颜色,照着黄老五行终始术的门道,是要借木势。
木克土,绿掩黄。
千回百转,刘彻视线的穷极处,终于是现出一道黄旗,
“来了!”
大汉天子刘彻重重的一拍关墙,显得很是兴奋。
先是一点,随后是一条绵长的黄色车队,
淮南王进京了。
“大将军!”
刘彻回头似要找什么人,
看到卫青后,眼冒精光,执起卫青的手,
笑道,
“与朕同去!”
“是,陛下。”
刘彻个头大、步子宽,拉着卫青大步迈进,
恐怕也就只有个子同样不低的卫青,能勉强跟上刘彻的步伐。
武关下处
“爹!前面就是武关了!”
淮南国太子刘迁将头探出车驾,显得兴奋异常,
这是他第一次出淮南国境内,
但,并不是说淮南国太子刘迁不想、或是不敢出来闯荡,
实在是因为,当今天子对各路诸侯王的节制太甚!
诸侯王不许擅自出境,皇亲子孙更是如此。
可哪怕刘彻限制到如此程度,刘氏诸侯王在自己的封土内,依然是为所欲为。
他们有平行于中央的独立官制,可以设丞相,可以设太子。
只要按期进贡京畿,其余的财政税收,更是密不透风,就连天子都难以过问。
诸侯王与文、景时最大的差别,只在军事上,军队数量在七国之乱后被大规模缩减,远不如盛时。
“啊,爹看到了。”
与儿子刘迁不同,淮南王刘安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意,反倒是有着些许后怕,
看向儿子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责怪。
他**!
你是在这坑爹吧!
老子险些让你给忽悠了!
就算刘彘儿手下没有卫、霍,这雄关据在这儿,不用人命堆,就根本没可能跨过去!
得亏是听了伍被的策略啊!
淮南王刘安上次进京还是几年前,这一次,一路走来,刘安是越看越害怕,越看越心里没底,
以前淮南进京一路基本不设卡,武关向中原内,灞上向塞口,军事防御精力也都集中在向北的灞上,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刘彻像是在有意的,朝南开路增兵!
只要淮南王敢起兵,从淮南国杀到武关,兵马能存下十之一二都算他厉害!
“大王,”
奢华车驾内的第三人开口道,
淮南王看过去,
“左吴,你有话说?”
此次入京,淮南王刘安没带上国相伍被,却是带上了另一位谋士左吴,
但要说左吴是谋士,还是有些牵强,
左吴鹤发童颜、身着阴阳两爻道袍,更像是个世外之人。
汉朝初,与民休息,无为而治,行黄老之学,
淮南王刘安更是信奉此道,身边除了纵横家伍被外,基本都是黄老道士。
左吴在宽大袖袍下,手掐蓍草,
淡淡道,
“大王,别忘了伍被与您说的事。”
淮南王刘安敛神应道,
“本王记得呢,
不就是不将自己的车驾行进军营内,更不可行进宫内嘛?”
左吴微笑点头,再不言语。
刘迁不屑的冷哼一声,
“爹,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刘彻赐您几杖、剑履、大旅、彤弓,许您可在宫内行车,见到天子可不用跪拜,
这可是刘彻亲口许您的,孩儿看伍被是太害怕刘彻了!”
淮南王刘安平淡道,
“小心点也好,不行车驾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车队停下。
淮南王刘安深吸口气,起身拨开玄黄帐帘,走出车驾。
“皇叔!”
刘彻满脸激动的冲到近前,
“多年不见,侄儿很是想您啊!”
跟在淮南王身后的太子刘迁,越过父王的肩膀一看,距离武关大营还有三百步余,
也就是说,刘彻亲迎了三百步!
太子刘迁眼中闪过轻视,
见刘彻如此讨好父王,根本不足为惧!
淮南王刘安面有得色,
对刘彻的殷勤,很是受用,
“皇侄,叔父也很是想你啊!”
刘安拍了拍刘彻的肩膀,
刘彻身旁全甲佩剑的卫青闻言,眯眼看向淮南王刘安,被眼皮遮挡住的那部分瞳孔,杀光流转。
刘彻行为更是谦卑,
“皇叔,此处距离进营还有数百步,走过去太累....
不如这样!
您直接将车驾开进军营就是!侄儿这就去叫他们让路!”
说罢,刘彻就回身向卫青下令,
“叫将士们把路让开,皇叔要....”
“陛下万万不可!”淮南王刘安想起伍被的话,赶紧拦道,“到底您是君,老夫是臣,军营是兵家重地,岂能让我这车驾随意行驶?
此事万万不可!”
刘彻眼睛一闪,笑道,
“皇叔执意如此,那便罢了!
不如我们叔侄携手,把这几百步走过去得了!”
“皇侄有此雅兴,老夫便舍命陪君子!”
“好!!!
皇叔!同行同行!”
刘彻挽起皇叔刘安的胳膊,并肩向着武关大营内走去,
与之前携卫青出关时不同,
刘彻故意将步速放慢许多,而淮南王刘安则是始终与其并肩,不落后半步。
砰!
见父王走了,太子刘迁也大步跟上,临经过卫青身边时,用肩膀重重撞开卫青,
冷声道,
“小小骑奴,也敢挡我的路?!“
卫青让开,躬身行礼。
这就是性格宽仁的卫青,但凡站在这的是霍去病,被这么挑衅一下,刘迁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皇叔,”刘彻在武关大营前站定,似笑非笑的看向淮南王刘安,“军营内太大,不如坐上侄儿的车驾先游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