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抱着脑袋把自己伪装成家具的近卫总理算是听清楚了,费拉古元帅对自己的恩主的忠诚是真实的,但对那个年轻人的期待当然也是真实的。
他希望能用自己的方法守住茅元祚的身后名,同时也不希望一切腐朽的,陈旧的,僵硬的沉垢,成为那个年轻人的桎梏。
他不知道茅元祚是不是听懂了,反正自己是听懂了。
近卫总理听到了茅元祚的感慨:“那个年轻人……真是个天生的领袖。是的,保罗,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吧。他若是能早生五十年,自然地接了维多利亚的班,情况也不会变成这样。”
费拉古元帅愣愣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茅先生,总觉得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台词,但在短暂迟疑之后,他的眼神却也逐渐坚定了起来:“先生,您和在场的诸位,将会被监禁到帝国军降临到这个星球为止。放心吧,你们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大约是听说还是能活,一直把伪装成家具的近卫总理顿时又支棱了一下。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元帅,却看到了沉默的决然。
比其慷慨的决然更令人震撼的,便一定是这种沉默的决然了吧。
近卫总理难免陷入了震撼,当然也有明显的疑惑。他如此叹息道:“保罗啊,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是为了把我们多监禁几天?”
费拉古元帅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表情却依旧坦然:“只要从地球和月球上打出来的炮火射向帝国舰队,这便足够代表共同体中央**对战争的态度了。只要战斗开始,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情况,就都不重要了。”
确实,当炮弹脱离地球的大气层呼啸地扑向帝国战舰的时候,地球中央**便已经代表蓝星共同体,在全宇宙面前展露自己的态度了。
而银河帝国当然也只能反击了。嚣悍骄狂的蒂芮罗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唾面自干的人设。
战斗只要爆发,之后再有什么大人物跳出来说要放下武器,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在场的大人物们虽然正在枪指着,但脑子毕竟还没有失联,大约都明白了元帅的意思。或者说,正因为政客都是要玩心眼子的,他们甚至比元帅的战士们更明白他的意思。
这家伙是玩真的,已经有了死志。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投降的。
至于地球和月球的三十亿平民会不会化为在战火中化为乌有……说实话,战争进行到了这个地步,普通民众的安危已经是优先级最低的事务了。
近卫总理捕捉了一些盲点,顿时不由得大惊失色:“所以说,尼希塔总统不会是被你监禁的吧?”
元帅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一时间还真有了点百口莫辩的意思。
可是,茅元祚却道:“这就是你真正的军事**了,保罗倒是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虽然总被人误会,但骨子里还是很有点骑士典范的。他对自己的身后名很看重。”
费拉古元帅苦笑。自己的老恩主还是相当了解自己的,甚至堪称知己。
然后,便听对方又道:“而且,你也太小看尼希塔总统了。他若还在地球,我今日也不会把诸位请到这里来。”
他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神情,看向了费拉古元帅:“你知道的,保罗,我之所以愿意在你的事业上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可绝不是因为你的手艺好。”
“……这,难道是家父的手艺?”
“你父亲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算是得了帝国宫廷菜肴的精髓,但说实话,就算他,比起蓉下楼刘兄的差距,大约就相当于我和兰兄的差距吧。”茅元祚坦然道。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信息量有点太大一时间居然笑话不下来。
当然,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得骇然,但大约是因为现场的气氛愈加凝重和诡异,大家都只是姿态僵硬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因惊愕而产生的呆滞却完全僵硬在了脸上,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活化石似的。
他们至少是没有惊叫出声,这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费拉古元帅想要去够自己的节杖,却觉得手臂比以往都要沉重了一百倍。他龇牙深吸了一口气,又够向了腰间,艰难地抽出了自己的**。
它长得真像是个虎符,但却远比正版的虎符更加珠光宝气。枪声上镀了银,枪柄是象牙的,还用各色小宝石缀出了共同体宇宙舰队的军徽。它一点都不像是武器,更像是个仿古工艺品,且还是过于奢华便实在是没什么艺术价值的那种。
可是,它还是打得死人的。
他艰难地抬起了**。
茅元祚静静地看着元帅的动作,就像是外人在冷眼旁观似的:“是的,保罗,我之所以会选择你,就是因为这一幕。你们家祖辈是伺候总督府的帝国大员们发的家,从你的祖父开始,人人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你便尤其如此,识大体懂进退还知道明哲保身装糊涂,一看就非常适合仕途经济。可即便如此,骨子里却还有决绝的一面。”
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保罗,你是有几分英雄气的。”
费拉古元帅下意识地便想要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情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他一定会这样的,而且在诚惶诚恐的同时,还会诚恳朴实且又不失热忱地表示:自己所取得所有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成绩,可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取得的。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讲究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尤其是政客们的世界,可是比演艺圈还更注重人设的。而在这样的世界中想要进步,当然就需要相互吹捧了。
曾经的费拉古元帅,在这样的世界中如鱼得水。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一定会在这个世界进步下去吧。
我真是耽误了许多时间啊!
费拉古元帅下定了决心,将努力让枪口对准了茅元祚的太阳穴。他想要扣动扳机,却怎么都挪不动手指。
他这次才发现,不仅仅是手指,自己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是有英雄气的。其实,在我们这么一届内阁,有英雄气的人还是不少的。爱德华·肖纳,白延堂,还有那位年轻的杨夫人。哈哈哈,我其实是应该对蓝星共同体抱有希望的。”茅元祚看着无话可说,脸色涨得通红的费拉古元帅,缓缓道:“可是,保罗,你可知道,肖纳委员长已经死了。”
这依旧是信息量大得大家难以消化的消息。
爱德华·肖纳是谁?他可是凯斯·尼希塔总统的死党兼智囊,也是这一届的**的内务委员长,总管全国的国土安全、情报和治安管理,以及防谍工作。警察,内勤,情报机关,乃至于宪兵,都是其下辖的部门。
单论权力,他就是全国前五的超级大人物。
近卫总理想到,自己上一次和肖纳委员长谈笑风生,还是三天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和自己认真讨论了一番**应该往哪里逃亡和避难的问题。当然了,考虑到帝国舰队已经封锁了悬臂,大家能逃亡的路线便几乎不存在了。
“我们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但总也得想办法给那些肆无忌惮的巨龙咬上两口。”
即便是已经陷入绝望的境遇,但依旧充满勇气和决然。
不过,想到他上任之后就开始整顿共同体的治安和情报机构,清理出了大批的二五仔和带路党,而且对遗老派和买办党都是一视同仁的。上任两年,共同体的国(喵)安机关的战斗力顿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悍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爆发了,肖纳委员长一定会成为蓝星共同体历史上最优秀的最高治安长官吧?
不,考虑到内阁和总参谋部没有被帝国渗透成筛子,他说不定已经是了。
近卫总理一直觉得,肖纳先生要不是气质阴冷实在是望之不似人君且没有人捧,他其实是比尼希塔总统更适合当这个国家元首的。
这样的人?死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说,这话只会被人当做是在胡言乱语吧?可是,若是由茅元祚说出来,便由不得其他人不信了。
“您杀了他?您杀了他!”近卫总理发出了近乎于惨叫的惊呼声。当然,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发声。
“如果真是我动的手,今天就不会有这次谈话了。近卫,你知道你这个总理为什么如此当成这样了吗?就是太缺乏想象力了。”茅元祚看着满脸惨白的近卫总理,扼腕叹息。
不过,当他的视线转向面色通红的费拉古元帅,语气中充满了遗憾:“我理解你的决心,但方向错了。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决心。保罗,真遗憾,你不能随我走到最后了。”
费拉古元帅的手感受到了剧痛,**从他的掌握中滑落了出来,瞬间被分解成了扭曲的零件,落在地上完全散架。金灿灿的子弹散了一地。
他被推得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而这一刻,凝滞在这个空间之中的,那仿佛已经冻结了的力量也忽然有了明显的松动。那些被困得无法动弹的士兵们顿时也恢复了自由,他们当然也马上意识到,现场最危险的敌人到底是谁了。
士兵们纷纷调转了枪头,对准了茅元祚。
费拉古元帅垂下了眼睛,却低声喝道:“开枪!”
真正扣动扳机的人只有三人。他们都是费拉古元帅警卫班中的新人。其中一人甚至是刚从军校毕业的陆战队少尉,是有狮心会背景的。
可实际上,也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敢动手。其余的老兵,哪怕是跟随费拉古元帅的死党,都做不到这么绝。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是元帅的身边心腹,方才更清楚茅元祚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会存了敬畏。
拿枪指着大佬和开枪射击大佬,毕竟是不一样的。
不过,就算是只有三人也足够了。他们手里的C11**可是所谓的多功能电磁**,多功能在有甲无甲都能用,也多功能在无甲的士兵操作着一样可以破甲。
那9mm的无壳弹被电磁推动出来,足可以撕裂大多数单兵机甲的正面装甲板。一位老者单薄的身体就更不在话下了。
这些战士们毕竟不是灵能者。他们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经验,便会意识到,忽然凝重下来的空气便的脆弱的,并非是对方失去了对现场的掌控力,有可能是卖一个破绽,更有可能是转守为功的前兆。
子弹落入无形的漩涡中,旋即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能,将像是被冻结在了空气中似的。可紧接着,根本无法辨识到的气流凝成了致命的猛击,狠狠地击在攻击者的腹腔上。
凝在空中的子弹稀稀拉拉地落了地,而士兵们的身体顺着无形的灵能冲击倒飞了出去,像是纸片一样被拍了墙上,天花板上,地面上,亦或者是砸在别的议员身上。
仅仅只是一个瞬间之后,不管是开枪还是没有开枪的人,所有的士兵都被剥夺了性命。可很显然的,被灵能冲击摧毁的并不只是这些普通士兵,还有不少被波及进去的议员。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人发出了惨叫声。
不过,他们却依然被按在自己的椅子上,纹丝不动。不知道是灵能依旧还在运作,还是是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茅元祚第一次站起了身,缓步走到了费拉古元帅的身边。后者蜷在了自己椅子上,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却已经渗出了血,整个人早已经断了气。
他在原地漠然地站了将近半分钟,这才回头看向了近卫总理:“叫醒耶罗,以你们的名义,代表蓝星共同体**宣布无条件投降吧。告诉帝国方面,我们会马上解除地月星系一切的敌对军事行为。随后,也会通告全国,要求所有战士们放下武器。”
近卫总理嗫喏着嘴角颤颤巍巍地半天说不出话,一直到被特殊的灵能从腰间注入了精神,才顿时恢复了一点神智,涩声道:“明,明白。”
他看了看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人事不省的副总统,又扫过满屋的尸骸,心中腾起一阵几乎难以自抑的悲凉。
需要应该是要通知人来洗地吧?他刚想要这么说,便赫然看到,茅元祚先生已经看向了大门外,眼神似乎是犀利了起来。
紧接着,整座公馆似乎也陷入了震动中,就像是忽然陷入了一场剧烈的地震状态中。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地震?一把年纪的总理先生马上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声,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力量,以远超自己平日表现的敏捷动作,一个健步便缩到了黄花梨木的大桌之下,抱着脑袋蹲了起来。
他的视线从桌子延伸到了屋外,便看见了三个人影出现在了屋外的长廊里。其中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总觉得特别熟悉,熟悉得让自己觉得诡异。
这个,这可不是我应该看的!
近卫总理当然没有马上认出那人影的身份,但这奇异的熟悉感,却迫使自己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然而,没等到他做出下一步举动,便听到少女们的断喝声:“这不是身外身,而是御灵傀儡!茅老贼!是时候交代你和蛇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