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入眠的贺俶真皱着眉,心里着实有些古怪,似是沉沉睡去,身子手脚俱是不得动弹,奈何思绪清晰,只闭眼躺着般,像市井里的鬼压床。
修道者自不会受此困扰,只因他还做了个梦,身处寂寥之地,无人之境;四周溟濛昏暗,视野尽头站着道模糊身影,与他不近不远对立。说近,只用迈出一步,二人就要擦肩而过,说远,这一步偏偏跨不出。
待要出声询问,又惊觉自己正卧于床榻,稍微起个念头就会退出此地,做这怪梦定**不同寻常的缘由在里头,所以贺俶真不愿醒来,只小声念道:“莫非是我幻想?”
倏忽间,二者间似有河流回溯,贺俶真与那道身影如站在光阴长河的上下游,身处光阴长河渡口,不在乎时间长短,长河河回溯倒流,逆转无数年岁,不知耗费光阴几许,那道身影终是转过身来。
古人见今。
“求道后来者,逆风持炬之人。”说话时那人朝他走近,身形逐渐清晰,依旧是那穿着灰白长褂,天容道貌的传道者,那张脸庞不论见几次,都要让人生出奇怪错觉;得人身存世修行求道,倘或得以会见他,算见过“道”么?
“我昔年是有个字是“衹”,后又得“诠言”一词,你要好奇我姓名,任意择个字词就好。”诠言这次未有故作玄虚,走来便将称号说予他听,步履踏虚,掀起万丈霞光琉璃,竟是将扭转光阴回来,今人会见今人。
“诠言前辈……”
“不须有长者词。”
贺俶真才开口就被打断,听他说后又道:“我来这里必是因诠言才来的,那这处地界是在哪里,诠言又因甚在传道后与我再见面?”
这情景还是他头回见,往常亮起的三位仙人,传道后除众仙朝上图能观其一二,后面再未有显化现身之举动,又除去传他扶抱大日冲虚法的依松仙人,其余二位,更是从始至终不曾现身,这次诠言非但去而复返,反倒将他拉进此地。
诠言看了周遭,说道:“此地因是颍川郡那条主要光阴河床,没得奈何,我要用眼下这落魄模样见你,只能是耍些笨法子。再见是因我有难题与你做,加之有些拙技不曾传你,刻意去而复返,拉你来见我。”
说话时诠言说心虚握,自左及右拂过,一把长剑出现在手,这剑贺俶真认得,是那年绛州城隍落在他旁的那把,制式与道门法剑是一样的。这剑品秩也算法宝,奈何他剑术不好,使起来远不如太金覆身咒下的手脚,所以很少用它,如今被诠言拔来此地,不知为的甚么。
诠言看过长剑,掂量一二,说道:“这剑应是三清山法剑,制剑技艺很好,就是太‘轻’了些,此时的你来用勉强凑合,日后若把我拙技都学了去,修为日渐高了,这剑就不好了,承载不住几两剑意,如此不如无剑;但你既留着它,必是因那夜它出现在身侧的缘故,如此一来……罢了,我把它重制一二就是。”
说罢诠言握住剑身,掌中熔金璃光淌溢,似擢拔粹然神火,打磨剑锋时把手中长剑彻底重铸,片刻后,一柄长达五尺,剑身通体青玄,剑柄如墨的崭新佩剑悬浮二人身前。
贺俶真接过手,先行谢过,又道:“此剑原不至于劳诠言出手的,参悟溟涬剑道,诠言还怕我孕育不出本命飞剑么?诠言说日后这剑承载不了几两意,可眼下我修为甚低,也用得它几载。”
诠言道:“不须多说,昔年我亦持双剑,况我有难题予你,不做些事不行的。”
“难题……”贺俶真一时哑然,不知怎样接话,踏空光阴河水,使其**完整光阴河船来,这等自己不曾听过的神通被他说是笨法子;溟涬剑道与明皇经被他说成微末本事;称还有拙技不曾教自己,而他又称有难题予自己,此类天人眼中的难题……
贺俶真问道:“不知诠言说的难题指甚么?”
杀人、复仇、执念、权利、长生、救一地一国、度化太真洲?绝无此类可能,这事有难有易,可在诠言手中都要太过简单。先前还不清楚,溟涬天地能否如修士小天地般落地生根,可再见诠言他就晓得,一定行的。
诠言道:“这次让你唤醒,须解决些陈旧事,又要将昔年余着不曾做的大事做了;当然,没得这些旧事我也做不到要让你做的事,我要没时间了。”
“难题是甚么,待我最后传道,日后你即可晓得,说是说不清的,唯一怕的,不是你能否成事,是我今日会不会看错人。”
贺俶真正色道:“诚然我心即天心!”
“好好好。”诠言天容罕见放出笑颜,连说几个好字,旋即双指并拢,朝贺俶真眉头点了点,笑道:“去吧。”
瞬间,贺俶真被弹出光阴河床,那万丈华光琉璃在他身前轰然炸碎,重化光阴流水落入河床,而此时,许多本应早些升起,却被诠言拘押的念头,此时也在识海升起。
贺俶真最后离去一瞬,诠言仍旧笑着看自己,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重回床榻,光线潋滟湖波,又折射到他如今住的疏影苑,光阴长河里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道人正回忆着,蓦然有些神哀,诠言话语内外,还**另一层意思,他已经死了,如今存世姿态,不过一缕神识执念。
因时间不多,刻意拘押了他关于三清山与木渎镇的念头,若不拘押,贺俶真在听闻三清山后定会问起有关问题,之后必定又会说起木渎镇之事,如此就要耗费许多光阴,况木渎镇一事……诠言已经解决了。
木渎镇之所以无丝毫气息,正如二人见面所处的颍川郡主要光阴长河,诠言踏空光阴流水,只余得**河床在;木渎镇就是处在**河床中,有道痕却无道意流转,难怪初见苏瑾时不曾看破,到行至木渎镇才发现此事
苏瑾好比河床当中游鱼,从无水之地木渎镇跳到有水的颍川郡城,复又跳了回去。诠言最后恢复颍川光阴长河时,如引流般使光阴河水流入木渎镇,那百里地域,早已恢复如昨。至于发生原因,恐贺俶真自己去查,正如哀牢山冲天而起的赤红光柱般。
贺俶真除去接受诠言剑道感悟外,识海中又出现本新的经文,称《强名曰道》。又想起二人方才会面时,诠言先介绍了自己的一字一词。
衹:神衹,地衹,万物提出者;诠言:言说万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