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这个世道不能再变坏

小雪宗和流光城发生的事情,流传很快,周遭宗门都知道有一位大人物来到了此处,将这两处地方,都硬生生用鲜血洗了一次。

小雪宗还好,不过是之前那位宗主的闺女重新坐上宗主之位,但流光城,听说那些曾经城主府的供奉,活下来的,不多。

那一夜,死了不少人。

第二天开始,一座流光城,不再收入城费,城门口也看不见守卫了。

这让许多修士都不敢轻易再进入那座流光城,生怕被那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大人物一个不高兴就杀了。

倒是陈宁这些日子,十分繁忙,将小雪宗的权柄重新掌控之后,她带着门人们进驻流光城,要掌控这座城池。

也正是因为有了她这样的许诺,她重新登上小雪宗宗主之位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

今夜月色很不错,陈宁带着一众弟子入城,其中最亲近的两位师妹,一人叫做解叶,另外一人叫做岳绮。

两人都生得十分好看。

入城之后,其余弟子入驻城主府,这两人倒是跟着陈宁朝着城中某处而去,不过才走了小半刻钟,解叶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宗主师姐,那人当真十分年轻,就能随手杀了柳天枢和万千山?”

这样的人物,别说小雪宗流光城,就是再大一些的地方,只怕也很难找出来吧?

陈宁还没开口,一侧的岳绮便接过话茬道:“岂止,听说这些日子流光城一直在死人,就是那些原本在城主府的供奉,也死了不少,一座流光城,可以说是凭着他一己之力掀翻的,这样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般可怕?”

“说不定看着是个年轻人,实际上,早就是几百岁的老怪物了。”

解叶感慨道:“就是不知道跟他做买卖,最后会不会变成与虎谋皮。”

岳绮倒是想得开,她笑着摇头道:“咱们可没什么他要求的东西,如果真有,那就是宗主师姐了。”

一直没说话的陈宁本来也不打算说话,但听到最后把话头落到了自己头上,这才佯怒道:“这般不正经,非要我用宗规了?”

岳绮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对于自己这位宗主师姐,她还是不害怕的,至于解叶只是故作严肃道:“岳师妹,说话怎么这般没分寸?宗主师姐哪里是你能调侃的?”

听着这话的陈宁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这解叶,只是摆摆手,示意两位师妹该回去了,两人倒也不多说,躬身行礼之后,缓缓转身,就此离去。

看着两人离开之后,陈宁这才整理了一番头发和衣衫,从小巷里走出,沿着长街走过,最后在一处夜宵摊子前,见到了那位如今流光城最不能招惹的男人。

陈朝看了一眼这位小雪宗的新任宗主,没有急着说话,反倒是端起碗,夹起一个馄饨,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陈宁这才小声问道:“是否杀人太多了。”

这些日子的流光城血流成河,谁都看得出来,其实陈朝是有些杀人太多了,这一座流光城,此刻有些人心惶惶。

陈朝看着自己这个合伙人,咽下嘴里的馄饨,这才缓缓说道:“有罪者,就该死。至于是否杀人太多,不是**心的。”

陈宁沉默不说话,她倒是也知晓,陈朝之所以要这么杀人,是因为那些供奉都参与过掳掠那些渔民的事情。

说着话,陈朝又要了一碗馄饨,推到眼前的陈宁面前,“说句老实话,你们这边的馄饨要好吃不少。”

陈宁看着那碗馄饨,没有急着动筷,只是说道:“依着我目前知晓的消息,这桩事牵扯到了宗门有些多,就连七星观,也都牵扯到了其中。”

陈宁看了陈朝一眼,补充道:“那座七星观里有一位七星真人,境界也在扶云。”

他这么说,是想提前告诉陈朝事情有多难办。

陈朝平静道:“做错了事情就要死,不是境界高就不用死。”

陈宁皱起眉头,有些担忧道:“你这么杀下去,或许会让这边的所有修士都和你结仇,到时候众人围攻你,你只会死在这里。”

陈朝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直白问道:“我是错的?”

陈宁张了张口,却实在是没办法说陈朝是错的,因为那些渔民十分无辜。

陈朝平静道:“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边,那些百姓被人压迫了大概千年,我们做了很多事情,最后才让他们不受人欺负,可以好好的活着,有骨气的活着。这样的世道,才刚开始呢,你们就要重新将他们带入地狱,让他们绝望,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只能告诉你,这里即便是地狱,我也要把这里踏平了。”

“我不开玩笑。”

“双方老死不相往来可以,但你们要这么干,那就再战一场吧。”

陈朝低头吃着碗里的馄饨,十分平静。

他们已经经历了一场和妖族的大战,但如果最后还需要,陈朝不会畏惧下一场即将掀起的大战。

但陈宁的确已经是在那些言语里,感受到十分浓重的杀意了。

于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低头吃着那碗馄饨。

半碗馄饨下肚,她总算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们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强大的修士从那边过来,在这边建造了如今的这些东西,其实溯源回去,那边便是他们的血脉根本之处。

当得知陈朝是从那边而来的之后,她其实一直都想知道那边的现状,到底如何。

陈朝看了这个想法许多,手段也不少的女子一眼,直白道:“只说强者你们这边肯定会比我们更多,但对于寻常人而言,如今我们那边,比你们这里好得多。”

陈宁皱起眉头,沉默许久之后,才好奇问道:“是个秩序健全的地方?”

陈朝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秩序尚未完全健全,但执政者,说话管用,能压住。”

陈宁看着他,“是你。”

她这两个字,没有询问,只是陈诉。

她身负秘法,能够看明白陈朝身上的善恶,自然也能看明白这位年轻武夫身上,还有着一股骨子里的贵气和傲气。

只是她没办法理解的是,那边的执政者,竟然这么年轻吗?

陈朝的年纪,她已经确定,并不大。

陈朝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所以我说真要打,我说了就算。”

陈宁感慨道:“只是你好像有些太不愿意讲道理,杀人杀得太过无畏随意了。”

陈朝伸出一双手,看着那干净的手指,微笑道:“说句实在话,我这一双手,杀人无数,到了如今,洗都洗不干净了。只是好在我杀过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宁再次沉默地说不出话来。

陈朝站起身,拍了拍手,“事情还要继续干。”

陈宁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陈朝眯了眯眼,“去一趟七星观。”

陈宁一怔,随即不解道:“连夜去?”

“有人在等着我。”

陈朝最后只是丢出了这么一句话。

……

……

朝廷对于北原州极为重视,在几次的朝会商议之后,最后户部和吏部都拿出了方案,户部那边拿出的是让那白鹿黄龙青山等地没有了土地的佃户去北边开垦新地,十年不收他们的赋税,这样一来,愿意往北边去的大梁百姓就多了不少,户部把方案拿出来之后,很快各州郡响应,如今已经有十万户百姓愿意北行了。

至于吏部那边,之前开了头后,如今对于官员选拔也有条不紊的进行,许多去年才通过科举考试入仕的读书人,如今都被破格提拔,得以去北边担任一地知县。

这都是百废待兴的局面,那些读书人,其实大多都热火朝天,十分有干劲。

两边都解决了这桩事情之后,朝廷又大手一挥,将朝廷未来几年的重点都放在了北原州,之后赋税倾斜,要帮这些地方的百姓建造起一系列的东西。

工部也早就派遣工匠带着器械北行了,他们要先一步去做一系列的事情,要以那条斡难河为根本,为北原州的百姓们保障好用水的问题。

神都这些日子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被运出去,这让不少神都百姓看在眼里也都对北边的建设起了些希望。

就在一车又一车的人和东西运往北境以北的时候。

那座曾经的妖族王城,如今的北原城里的那座妖族王城里的那棵梧桐树,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疯狂的掉叶子,从状态来看,这棵梧桐树,别说能不能在明年天气暖和之后再有新叶,就是今年,只怕都熬不过去。

一阵寒风吹过,一棵梧桐树上,枯叶坠落,然后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这座妖族王宫,最开始朝廷有意要做成新的州府,但后来经过几次讨论之后,决定还是将其封存保护,之后成立一个衙门,负责这王城的日常维护,以后大梁百姓来到北原城,就可进入这座妖族王城看看,大梁要让这些百姓知晓,这个曾经俯瞰着整个人族的地方,如今不仅成为了大梁的疆土,还要让百姓们一次次进入这里,彻底让他们挺起脊梁来做人。

不过这个设想,大概还需要几年时光才能够实现就是了。

可那棵梧桐树,还能看到那天吗?

或者说,等到那些百姓进入妖族王宫的时候,会不会在不经意的回眸之间,又看到了那棵梧桐树下的那个女子背影。

陈朝此刻不再这里,若是回到这里,他大概会发现,那看似已经枯败的梧桐树,实际上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已经开始开始抽发新叶了。

枯木逢春。

……

……

痴心观的弟子们,最近有些不太习惯,因为观主回山之后,没闭关,也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要知道在往日,只要是自己那位观主师兄不闭关的时候,都会在山间某处能碰到他,甚至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场讲道。

但如今,观主师兄人呢?

实际上云间月已经十几天没出洞府了,他没有修行,只是单纯得陪着自己的女儿,他和叶之华的闺女,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在地上爬了,于是这位道门领袖,方外修行世界里最重要的大修士,撅着**,陪着自己闺女爬了十几天。

叶之华最开始还想劝一劝,但后来看根本没法子劝得动,也就放弃了,作为那孩子的娘亲,她这段时间,还真没能抱到过几次,全是云间月在照顾。

这让叶之华都有些茫然,本来她还下山询问过那小镇上的妇人,谈及如何照顾孩子,所有人的答案都出奇一致,那就是作为娘亲的,肯定会多花心力。

可如今云间月这个样子,让她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将孩子抱到怀里,小姑娘也玩累了沉沉睡去,云间月这才小声开口道:“师姐,她真好看。”

叶之华看着云间月,一双眼眸里的情绪复杂,过了许久之后,她才说道:“你在这世上,好像除去她之外,就没有了别的事情要做了?”

云间月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师姐。

叶之华这才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好像忘了,你是痴心观观主,是整个道门的领袖。”

云间月听着这话,这才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笑了笑之后,好似又有些不在意,“这几天先不做观主,理应没有什么大事吧。”

叶之华想了想,世间如今无大事,倒也不无不可。

不过她刚生出这个念头,云间月便看了一眼东北方向,摇了摇头。

叶之华和他心意相通,看着这一幕,便轻声问道:“又出事了?”

云间月微笑点头道:“惹事的家伙不闲着,这个世间哪里能闲着?”

叶之华想了想,说道:“还是要尽快解决才行。”

云间月有些意外地看向叶之华,自家师姐的反应,好像是不太对?

叶之华理所当然道:“世道都被你们变成这样了,要是还有变化,之前做的事情都前功尽弃了,这样的事情,我一个外人都不愿意看到,你能愿意看到?”

云间月微微一笑,自是此理。

……

……

陈朝那到讯息,传回神都之后,第一个收到的是神都指挥使宋敛,这位如今已经踏入忘忧尽头的武夫,在大梁朝,已经份量很重。

不过他还是很快便进宫一趟,在禀告了太子殿下前后因果之后,太子殿下第一时间便下了一道旨意,让这位神都指挥使带着赶赴瀛洲。

宋敛马不停蹄地赶赴瀛洲,在州府里见到了刺史李怀先。

李刺史前些日子才送走了那位名动世间的镇守使大人,这会儿又来了一位神都指挥使,他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便将宋敛迎了进去。

等到宋敛说明来意之后,李刺史便皱起眉头,“宋指挥使,这桩事情怕是不太好办吧,这渔民捕鱼为生,要是不让他们出海,只怕会引起民变啊。”

宋敛早有准备,“户部那边会拿出些银子来,而且远海不去,近海倒是可以,应该可以安抚百姓。”

李刺史点头,但随即又说道:“不过这样时间一长,恐怕对于朝廷来说,这大笔银子支出会是个大麻烦。”

宋敛苦笑一声,“本官当然知道,只是海外有大事发生,那些渔民并非葬身大海,而是被人掳走,若不海禁,会有更多的渔民被人掳走,这绝不能接受。”

宋敛面无表情,“朝廷刚刚打了北边的那一仗,才为百姓们打出一个好世道来,要是在这个时候,世道就变回去了,我们也不能接受。”

李刺史点点头,也赞同道:“不管如何,事情不能越过越回去。”

不过他很快便想起一事,有些为难问道:“宋指挥使,之后告示张贴出去,是说朝廷的意思,还是说镇守使大人的意思?”

宋敛看了一眼李怀先。

后者这一次也苦笑道:“实不相瞒,现如今在别的地方下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在瀛洲,镇守使大人说的话要比圣旨管用。”

宋敛笑了笑,“那就在告示后面,再把镇守使大人的名字的署上,要在朝廷的印信后面。”

李刺史点头。

他看出了朝廷的决心,其实却没有看明白这帮武夫的决心,若是这一次,百万大军有用,那么北境那边,绝对会在马上动员起来能动员的所有士卒,浩浩荡荡的开赴这瀛洲,对峙海外。

这群用鲜血和意志,将那场南北之战拿下来的武夫,如今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来之不易的世道。

……

……

剑宗。

少女蒋小安在剑宗处理大小事务越来越娴熟,这让许多剑宗长辈对于郁希夷这个家伙收的弟子都十分满意,更有甚者,开口就是,你郁希夷做了一辈子的荒唐剑修,也就只有这件事,干得最漂亮。

对此,郁希夷一点不反驳。

只是在所有长辈都在夸赞自己这个弟子的时候,这位一向没个正经的大剑仙趁着蒋小安闲暇时候,笑着问道:“乖徒儿,回不回神都?”

蒋小安看了一眼自己这师父,她疲惫的眼眸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摇了摇头,“是有些想青念和小贺师兄他们了,还有爹娘,也好久没见了。”

郁希夷笑道:“那还不简单,马上就走,御剑很快,实在不行,我带着你,最多一日,便回了。”

实在是这些日子,蒋小安在这里做事情,郁希夷这个做师父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他才想着要把蒋小安带走。

蒋小安摇头道:“想要再做点什么,北边死了很多师叔师伯,活着的人,怎么都要做点什么才对。”

郁希夷一怔,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子会这么说,这倒是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叹了口气。

“师父不擅长这些,就不用做啊,反正师父在北边杀了很多妖呢。”

蒋小安看着自家师父,笑道:“我一直很佩服师父呢。”

一向习惯了被自己这个弟子看不上的郁希夷,这会儿忽然挑挑眉,啧啧道:“怎么,小安,回心转意了?”

蒋小安歪着头,没说话。

实际上是她这些日子在剑宗耳濡目染之下,其实才知道自己这位师父,对于这一千年的剑道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也难以有来者的那种存在。

也就是因为有陈朝的存在,才导致郁希夷的光芒没有那么闪烁。

所以也让蒋小安对于郁希夷的崇敬是真正生出来了。

郁希夷想了想,说道:“你既然不愿意现在回神都,那师父可要去瀛洲一趟了,你那个不省心的师叔,又求你师父办事了。”

蒋小安皱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微笑道:“师父早去早回。”

郁希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这个徒弟的脑袋,然后转身。

这一次,受陈朝所托,他要去瀛洲海上坐镇,一个人一柄剑,如果有什么玩意敢渡海而来,那就……都杀了。

……

……

七星观。

这座道观北斗七星而得名。

道场在七星山上。

七星山共有七座山峰,前面六座道观,都算不上真正的七星观,只有最后那座,才是真正的宗门所在。

观主七星真人,更是凭着自己的通天境界,在方圆数千里之内,无人胆敢招惹。

不过这一切,大概都会从今日改变。

晨光才出现的时候,有个黑衣年轻人开始登山。

他其实不是单纯的登山。

因为他登山的时候,就有人走出来拦他,这一边走拦他的人便越多。

于是他开始杀人。

在午时之前,他便走到了第一座道观,然后拆了那座道观,开始朝着第二座道观而去。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第二座道观也就此被他破碎。

之后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

天快黑的时候,开始下雨。

山道上有雨水流淌着。

雨水带着血水,就这么流下来。

这些年来,这个年轻人只在当初的清水山这么杀过人。

当时他很生气,因为一座山,全是做那些残害人命的事情。

今天他也很生气。

因为……他查到,那批渔民,在上山之后,很快便被这些人虐待死了。

尸体就丢在后山里。

所以这一次上山,他不说话,只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