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有的时候。
薛忱也会忍不住地想要发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和唐今之间的距离，似乎永远都差那么一点点。
为什么。
为什么他选择的朝唐今走去的时机，永远都那么差。
如果早一点，在他重新睁开眼睛见到唐今的第一眼——又或者晚一点，等到夜深人静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时候。
如果选在那些时候，他是不是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说出那些话了？
……
虽然只是小朝会，但因为近期正在举办的会试，这一场朝会还是耗费了唐今不少的精力。
下朝后，她也没有直接去府衙办公，而是先回了唐府。
马车平缓行驶，唐今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一直到车外有马夫的声音传来，她才再次睁开眼。
“大人，已经到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府里下人们对她的称呼已经慢慢从“公子”变成了“大人”，即便是先前留下的几个老仆人也都是如此。
不知是谁先开始改的口，也不知道他们改口的原因……唐今也没有时间去探究这些事情。
一如往常地应了一声后，唐今便下了马车。
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唐府如今的管家正是先前侍奉过唐祖父的那位王叔。
几年前唐祖父离世，唐大伯考虑到王叔的年纪已经不轻了，便给了他一大笔银钱，让人护他回乡养老，而王叔也因此躲过了那一场劫难。
后来唐今派人去寻他，王叔在得知了唐家如今的情况后，没有犹豫便回来帮她了。
说起来，王叔也是府里最后一个，仍旧还和从前一般称呼她为“公子”的人了。
踏入府门，王叔跟在她身后，苍老的声音缓缓：“翰林院的那位李学士今早又让人送了拜帖过来，公子还是不见吗？”
唐今回忆了一下，“这是第几次了？”
“已经是第五次了。昨日也送了帖子来。”王叔提醒她，“今日是十二，再有三日会试最后一科也要结束了。”
倒也难怪他那么着急……
“让他下次休沐之日来吧。”
王叔颔首，“是。”
将需要汇报的事情汇报完后，王叔也将话题转回了平常之事上：“公子，早点已经备好了，公子是在府中用还是带到府衙去？”
“在府里用便是。”
“那老仆让他们将早点端上来。”
“嗯。”
两人说话之间，唐今所住的院子已经出现在了前方。
虽然换了院子，但唐今的习惯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的身边依旧没有什么丫鬟小厮伺候，院子里留着的几个侍从也只守在院子周围，负责院中的洒扫。
平日没有唐今的传唤，谁都不能靠近主屋和书房。
也因此，即便是正院，这院中院外却也安静得很。
来到正院前，王叔正准备退下去，视线却忽而被左侧的一抹身影吸引。
看清那道正朝他们走来的身影，王叔皱了皱眉，正打算提醒唐今，那道身影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大人，您回来了。”
唐今脚下一停。
片刻，她转眸看了过去，那双冷色的狐眸在眨眼间便已染上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一位身形曼妙穿着兰鹤襦裙的女子正领着两个婢女缓缓走近，在唐今朝她看来之时，女子那张如杏桃般的美人面上便更多了一抹微红。
“大人。”女子走到唐今面前，福身行礼。
唐今伸手将她扶起，“怎么过来了？”
女子脸上的淡淡粉晕便逐渐加深，“这几日都不曾见到大人，梦儿心中挂念，这才……”
话未说尽女子便停了声音，一副欲说还休的娇怯模样。
唐今倒也耐心与她解释：“这段时日公事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来，等过两日不那么忙了，我便去看你。”
陶梦儿掩下眸子，轻抿了抿唇。
看她这些细微的表情心底应当是不太乐意的，但她嘴上的话却还是十分懂事，“大人公事要紧，不必在意梦儿，梦儿今日能见到大人便已心满意足了……”
对着这么一位温柔懂事的美人，唐今还没什么反应，跟在陶梦儿身后的一位婢女就先有些忍不住了。
那位婢女目光担忧地看着陶梦儿，少顷，索性扑通一声朝着唐今跪了下去，“大人，其实娘子她……”
“闭嘴！”陶梦儿蓦地拔高声音，呵斥出声。
她回头看向地上的婢女，细长柳眉紧拧，温柔的面上竟多了几分怒气，“大人这几日正忙，你休要说什么胡话。”
跪在地上的婢女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有些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娘子，您的身体……”
陶梦儿显然是极度不希望婢女将事情说出来，神色着急，就连语速都快了许多，“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休要再说了，再说，我回去必定罚你。”
婢女脸上的犹豫之色更重，“可……”
“够了。”陶梦儿再次呵斥了她一声，瞧着像是真有些恼怒了。
地上的婢女噤声，不再说话。
陶梦儿这才重新转过身，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躲闪，不再敢看唐今的眼睛，“大人……不必在意……”
唐今静静地看着陶梦儿脸上的表情，半晌，她握紧了陶梦儿的手，眉心紧皱，声音关切：“梦儿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你身体弱，若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知府医。”
陶梦儿脸又红了红，“没有，梦儿只是……只是最近食欲不佳，没有什么的。”
“当真？”
“嗯……”
唐今松了口气，“那……”
那字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
跟在陶梦儿身后的另一位婢女就和她的同伴一般，直接朝着唐今跪了下去。
这一次，就连陶梦儿都没来得及阻止这第二位婢女，忠心的婢女而为其主子担忧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正院之前，格外响亮清晰：
“大人，其实娘子已经怀孕了！”
……
像是一次眨眼，又或者一个比眨眼更快的时间之后，院前、院中，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聚焦在了陶梦儿和唐今的身上。
陶梦儿也抬眸看向了唐今。
看向了那张俊美精致得宛若谪凡仙人，完美得近乎虚假的脸。
唐今的双眼也微微睁大了一点，在和所有人一样呆了一下后，那张脸上便浮现出了似惊似喜和以往一样根本分辨不出真假的表情：“梦、梦儿？”
陶梦儿垂眸，面露羞涩，“还未曾让府医看过的事……你们不要再胡说了。”
唐今回过神，立马道：“快，快将府医唤来。”
王叔这会也反应了过来，当即应了一声，差人去请。
唐今看回了身边的女子，声音都温和了许多，“外头风大，先进院子里坐着吧。”
说罢，她便扶上了陶梦儿的肩膀。
陶梦儿低着头，脚步虽然跟着她一起往院子里走，但嘴里还是轻声抱怨道：“都怪她们多嘴……我本想等大人空下来了再说的。”
“这般重要的事当然是越早说越好，你身子又弱，若是出事怎么办？你那两个丫鬟我待会得好好嘉奖一番才行。”
俊逸温润的清贵公子，温柔貌美的罗裙女子，郎有情，妾有意，二人相携着手，话语亲密地往屋中走来，如此般配。
正屋里似乎响起了一声撞窗的声音。
唐今的脚步顿了顿，等陶梦儿看过来，她便笑着摇了摇头，将人扶进了屋里。
而原本等在屋中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