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六
单人骑马而行,速度远比马车车队要快。
车队自京城出发,至兖州一共走了快二十天,但按照骑**速度,此趟返程只需十天不到。
回京城的这一路上,唐今也入其他州县打听了一下来自京城的消息。
之前那位行商与她说的话基本都是真的,甚至那位行商因避讳皇室朝廷,口中所说的话都还有所收敛。
八月初五,就在他们抵达兖州的前一日,皇帝忽而病倒,并下令命太子监国。
百姓们起初都没怎么在意这件事,但很快,京中便流传出了其他皇子都被禁足在府中的消息。
这顿时引起了百姓们的好奇。
有人正要猜测些什么的时候,那些皇子被禁足的原因,又从京中某个大官的口中不小心流出了——
说是原来所有这些被禁足的皇子,皆都参与了前段时日的中元节刺杀之事。
——而皇帝,正是被此事所气倒的。
此消息一出,顿时在百姓中激起了一片哗然。
要知道,八月正是京中秋闱举办的日子,天下文人学子此时此刻都聚于京城之中。
虽然朝廷很快下令禁止百姓们谈论这件事情,可那些有气节的文人学子,又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事。
不准明说,便写诗句暗喻。
不准写诗,便以杂谈故事代之。
什么山虎哺子,其下幼虎长成却对老虎亮出獠牙,实乃人面兽心之类的暗喻故事,顿时在京中大肆流传,并不断飞向各州各郡。
如今且不说天下,只说京城附近的州县,已是人人都不齿那些个皇子的所作所为,人人都感慨赞叹唯有太子的孝心难得。
说这一切的背后没有人推动,唐今是不信的。
可她看得清,百姓们却不会想那么多。
太子帮皇帝挡剑,是朝廷都认证了的事实。
那些皇子被禁足的消息,从京城百姓们的观察来看,亦是事实。
这事实叠加事实,得出来的,肯定也是事实了。
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在唐今赶到京城附近的时候,京中已经流传出了皇子们要联手造反的消息。
八月二十,秋闱已然结束,唐今是从一众离京返乡的学子们口中听到这消息的。
“秋闱一结束,朝廷便下旨,命我等异乡学子迅速离京。若不离京,便取消此次秋闱成绩。”
“我等乃是最后一批离京的学子,如今京都城门已关,禁止任何人出入,听说是那大皇子与四皇子秘密联手掌控了京都,囚禁了陛下与太子殿下。”
“如今他二人只需商议好谁占北方称帝,谁占南方称王,便会立时杀了陛下和太子殿下,二分天下……”
说到这里,坐在唐今旁边的那位学子忍不住啐了一口,“弑父杀弟,此乃畜生不如。”
旁边的学子赶紧捂嘴,“陈兄,不可、不可。”
“不可?有何不可?那二人敢做,难道还怕天下人说吗?”
“陈兄……”
唐今放下茶钱没有再听,翻身上马,继续往京城赶去。
一日疾行,等唐今终于瞧见那堵京都城门时,天边夕阳已煞红如血。
远远望去,一切确实如那些学子所言,京都城门紧闭不开,城墙上下都站满了身披重铠的士兵。
唐今坐在马上缓缓靠近,城门前的那些士兵便顿时向她投来了冰冷警告的目光。
但很快,城门正前方走出来了一个唐今有些眼熟的将军。
看到此人,唐今不禁皱眉,意外又多了几分。
但那位将军并未与她说话,朝身后挥手,那扇紧闭的城门便被缓缓开启。
唐今又看了一眼那位将军,骑马入城。
她身后,那些自兖州一路护送她至京城的士兵们则被拦了下来。
平日热闹繁华的京都城,如今却安静得有些厉害。
才不过黄昏时分,朱雀大街之上便已空无一人,一路行至皇宫,那往日不怎么明显的马蹄踏地声如今都觉得有几分吵闹。
如在城外一样,看守宫门的禁军统领看了唐今一眼,便让人直接开门放行。
放她入宫之前,那位统领与她说了一句话:
“殿下在承明宫。”
承明宫。
皇帝的寝宫。
唐今看着远处的宫殿,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终究还是驭马朝着承明宫赶去。
整座皇宫里的宫人好似都消失了。
金色的殿宇,朱红的宫墙,在那血色夕阳的笼罩之下,都好似迷蒙在一层看不清的血雾之中。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压抑阴冷的肃杀之气。
承明宫前,又是重兵把守。
唐今下马入殿,依旧没有人阻拦。
与那仿佛铺就了一层金红血毯的殿外不同,殿内,门虽开着,可那恢宏大殿却仍处在一片阴暗之中。
周围的窗户都被紧紧封了起来,用布,挡住了光。
幽幽的灯火点在角落,微弱的烛火时不时上蹿轻摇。
唐今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浓郁到令人不适。
她环顾一周,绕过无人的前殿,来到了那容人休息的后殿。
轻轻的脚步声,让后殿中那道不知坐在阴影里安静等了多久的身影,怔怔抬起了头。
那双漆黑的眸子落在暗处,便如涂开在纸面上彻底干涸后的墨迹一般,唯余一片无光无望的黑暗。
唐今停下了脚步。
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很短很短的一刻,便径直转向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