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唐今拖着那名胡女回到营帐里的时候,跟她同一个营帐的其他四人还没有回来。
军中一个营帐一般是住十人的,但唐今所在的营帐情况特殊——
只有在军中实在不受人待见,已经没有其他的营帐愿意收留了的人,才会被赶过来跟唐今同住。
不过,跟唐今同住的那四个人,虽然不受军中其他人的待见,但他们四人之间倒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平日里都是同进同出,一起孤立唐今的。
写作孤立,读作远离。
他们这样也好,能省去唐今很多麻烦。
营帐中的十张床位,那四人占了进门往左的五个,唐今一个人睡在过道的右边。
唐今将那名胡女拖到自己的床位旁,用干草简单铺了下,便弯腰将地上的胡女连同那张草席一起抱起,放到了床上。
蓦然被唐今抱起时,那胡女明显又警惕了起来。
一双冰冷的翠绿色眸子跟蛇一样紧紧盯住了唐今。
唐今估计要不是她这会已经使不出力气来了,应该已经又是一刀抹上唐今咽喉了。
唐今一直没有拿走她攥在手里的那块石片。
将人抱到床上后,唐今到自己床位上找了找,从被褥底下翻出一瓶治疗外伤的药还有半块粗米饼,将之放到胡女手边。
胡女没有动,一双翠绿的眸子仍冷冷盯着唐今,不知是动不了,还是单纯地不想吃她给的东西。
唐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汉话,但还是直白地说了一句:“我喜欢男人,不会碰你。等你伤好,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冷冷盯着她的那双翠绿色眸子里,没有起半分波澜。
早就有了对方可能听不懂汉话的准备,这会唐今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将伤药跟食物放下,又拿了一个水壶放到那胡女枕边,唐今便转身出了营帐。
她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在营帐附近找了块空地坐下,静静望着远处发起了呆。
今日胡女之事,不可避免地让唐今想起了一些旧事。
想起了她为什么要加入军营,想起了她为什么要急着攒钱。
其实今日,若她不救那名胡女,不跟贾铮、袁主将提什么规矩,是可以用自己那笔军功跟两人讨赏,换来一笔足够多的银两的。
可是……
唐今没法坐视不管。
一点凉意忽而轻轻落在唐今头顶,她顿了顿,抬起头,望见那漆黑的天空之上,落下苍白的雪花。
……
面容冷峻的青年离开营帐后,整个营帐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生着一双如宝石般翠绿冷冽的幽深眼眸的“胡女”,在位置上安静躺了一会,重新生出点力气后,才慢慢摩挲着,摸上手边的那瓶伤药。
削薄的手背肌肤上,遍布被棍棒石头狠狠敲打出来的恐怖瘀痕。
摸到那瓶伤药,停了一会,缓了一会,才又生出力气将之拿起,递到鼻尖轻嗅。
不是什么多好的疗伤药物,但闻着,也没有异样。
倒出一点,撒在手背的血瘀上,过了会,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好的反应产生,“胡女”才慢慢吞吞地将那药粉往其他伤口上撒。
撒的时候依旧很注意,只撒在那些没有见血没有露肉的表层伤口上,见了血会接触内里血肉的伤口,“胡女”就任由它们这么晾着了。
药上完,“胡女”又摸到了那半个粗米饼。
皱眉看了一眼那黑糊糊的饼子,“胡女”连想个办法试下毒的心思都没有,便直接将之扔到了一旁。
那人留下的水“胡女”自然也是不会动的。
视线转向营帐门口,紧紧攥着手中的那块石片,“胡女”的耳边又一次响起青年刚刚跟他说的那句汉话。
喜欢……
男人?
翠绿的眼眸微闪,“胡女”眼中的冷意更重了。
……
在帐外瞧见跟她同住的那四人走近时,唐今便起身,回了营帐。
伤药的瓶子虽然还摆在原地像是没有被用过,但唐今闻得到空气中那淡淡的药味。
捡起掉在床边的半块粗米饼,视线在那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的胡女脸上停留了一下,唐今也没有说什么,擦干净手脚便躺回了自己的床位上。
过了会,听见有人走进营帐的脚步声,唐今能直接感受到那四人隐晦投来的视线。
她也没有出声,只是那么安静地躺着。
好在,那四人虽然紧盯着她们这边看了一会,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各自在位置上躺了下来。
这一夜,似乎也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唐今便睁开了眼。
她如往常般早起洗漱,却没有跟往常一样早早地去操练场集合。
她坐在营帐里,等到外头喊人集合的锣敲响了,等到营帐里同住的其他四人,跟周围营帐里的人都出门朝着操练场的方向赶去了,才抬脚,离开营帐。
身后,那一双翠绿色的眸子冷冷注视着她的身影离去,草被之下,那块尖锐的石片攥得更紧。
唐今离开营帐还没有半刻钟的时间,营帐外便开始有脚步声靠近。
听声音,至少也有四五个人。
几人的脚步声在营帐外停留了一会,低声交流了几句什么,才蓦然有人掀开帘子迫不及待地走进来。
天还没亮,营帐内也是一片漆黑。
那几人的视线在床位上找了一下,才找到那道还静静躺在那里的身影。
一声古怪的**笑,有人拨开其他人抢先朝着胡女走去,“不管了,老子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啊!”
有赶紧跟上的,“乌老大你这就太不客气了吧……”
“兄弟们一起啊,各凭本事了!”
翠绿的眸子冷冷瞧着那几道模糊的黑影朝自己靠近,藏在手掌中锋利如刀的石片也被攥得愈来愈紧。
要在黑暗中找准咽喉的位置,一击毙命……
若是平时自然不成问题,可是……
攥着石片的手指明明已经不断收紧,却还是升起一股虚弱无力。
石片划破指腹肌肤,带来强烈而冰冷的疼痛。
没有容人思考其他解决办法的时机,一道黑影便已来至身前,粗鲁地想要直接爬**,趴到胡女身上。
身上盖着的草被蓦然被掀开之际,胡女也猛然抬起手,手中石块狠狠划向了对方咽喉。
可一臂挥过,却蓦然落了个空。
胡女动作顿了一下。
并不是他挥错了时机或是没有找对位置,而是那刚刚还试图压到他身上来的黑影突然被拽了出去。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谁啊,谁——”
刚听见两声愤怒的嚎叫,紧跟着就响起又一声闷响。
不过这声闷响与刚刚那一声不同,不像是人摔在地上的,更像是……
砰。
砰。
砰。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拳头狠狠砸在人体上的闷响。
胡女撑着床,慢慢坐起一点。
昏暗的营帐里,谁的模样也看不清,就只能看见有一道沉毅的身影,将其他人都按倒在地,闷声不吭地一拳接着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