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熟悉的雪山,熟悉的洞府,熟悉的那两个人。
唐今跪坐在冰台阶下,从她身上一个接一个地冒出重复的几个字符。
我错了,师尊。我错了,师尊。我错了……
在那些云雾小字快要挤到温折玉面前的时候,他眉心拧了一下,睁开眼睛挥散了洞府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看着下首的少年,嗓音清冷:“不是已然能发声了。”
好好的一句问话被他问得跟谈论天气一样没有起伏。
唐今人坐得笔直,说话却像是蚊子扇翅一般:“嗯、嗯……”
温折玉到现在为止神色都还是平静的,“你可还记得,昨**答应过为师什么?”
“……”唐今声音更小了,“不喝酒……不随便离开太微。”
许久,头顶传来青年漠然的声音:“那你可做到了?”
唐今慢慢低下了脑袋,“这一别后兴许要过很久才能与陆师兄再见,想着这个,我就……我不想让陆师兄难过。”
她脑袋压得越来越低,自然也就看不见坐于上首的青年在听见她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
许久,她听见温折玉较往日要更清也更淡的声音:“他的感受,你总是顾虑着的。”
不想让另一个人难过,即便要违背那些答应了他的事情,也无所谓。
唐今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温折玉,“师尊……”
但温折玉却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
青年眉宇间是化不去的寒霜,像是又变回了唐今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副模样,高高在上,不染凡尘。
“师尊……”她跪起身,想要说什么,可话却被打断了。
一团白光慢慢落到唐今面前,唐今下意识伸手去接,手中便多了一枚玉简。
“与使用灵符一般,将灵力注入玉简。”温折玉教她。
唐今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将灵力注入。
玉简才被激发,便有一股无形的灵力直接从玉简中进入了唐今的脑海,短短一会,那玉简中的内容唐今便已经清楚无疑。
玉简里记载的是太微宗的内功心法。
上次温折玉只教了她一个入门,而这玉简里的,是完整的心法。
唐今有些不明白地看向温折玉,便听见他淡淡出声:“若有不懂之处,再来问我。”
唐今愣了一会,半晌,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看着那闭着双眼高坐于冰台之上的青年,有点无措,“师尊不是说,要教我的吗……”
可青年的声音却依旧是冷淡,难以接近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先自行修炼,遇到不懂之处,我再教你。”
唐今手里还捏着那枚玉简,但失去灵力的玉简似乎有些脆弱,在她的紧捏下,玉简内开始有细微的裂缝蔓延。
“……就因为我和陆师兄去喝酒了吗?”唐今松开手,那枚裂纹满满玉简也从她手中掉落,一瞬碎裂。ъìQυGΕtV
她却顾不上那什么玉简了,几步冲到了温折玉面前,“师尊……师尊你罚我便是了,你不要……我日后再也不离开师尊了,我再也不喝酒了,师尊、师尊……”
少年跪在那眉眼淡漠的青年面前,手足无措,那种由心而发的慌乱和害怕任谁都看得出。
温折玉并不想睁开眼睛,他不想看到少年脸上那必定会让人心软的神色,可偏偏,下一刻,少年便蓦地抱了上来。
“师尊,你不要这样,我以后再也不见陆彧之了,我再也不喝酒了……师尊……你别不理我……”
少年的身体甚至在隐隐颤抖。
若是以前,或许温折玉还会去想,少年是不是和在旁人面前一样,在对他演戏,是不是为了骗得他心软。
可是在炼心塔进过少年的幻境后,他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那样去想了。
可昨夜少年吻过他,却又在睡梦中呢喃着另一个人名字的模样仍在眼前重复。
温折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心里涩了一团什么凝雾,化不开。
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想下去,可……
少年吻他的时候,想着的,也是另一个人吗?
一滴湿润的水珠忽而落到颈间,温折玉顿了一下。
少年还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断喊着他,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声音却依旧开始哽咽沙哑。
少年此前其实也哭过的,或是难过于被他惩罚,或是为了和他求什么。
但不管真哭假哭,但温折玉都从未听过少年的哭声。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
少年第一次哭的时候,还是在幼时,因为早课迟了第一次被他罚去爬玄玉山的时候。
那时候,瘦瘦小小的少年只是红了眼眶站在风雪里一颗一颗地掉眼泪,他便心软,用了个法术,将爬了还不到一半的少年,移到了离山顶只有十几阶的地方……
那时少年都还发不出声音。
而现在,听着耳边细细的,害怕的,令人无法凝神的哭声,温折玉眉眼间的冰冷终究还是维持不住。
他垂眸,抬手抱住怀中的少年,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
说是不要对少年心软,可他从一开始,便没能真正冷下心过。
温折玉低声安抚,可唐今却还埋在他颈间,紧紧抓着他肩膀处的衣服,不肯松手。
温折玉偏头看她,许久,他道:“擅自离开太微和醉酒之错,便罚你加练太微剑法十次。”
此时此刻,或许这样落在实处的惩罚更能让少年感到安心。
唐今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片刻,带着鼻音闷闷道:“可是……我还不会太微剑法……”
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看着温折玉。
温折玉无声轻叹:“我会教你。”
这一句话,总算让少年湿润的眼眶里亮起光。
但她又似乎还有些后怕,“我以后不会不听话的,师尊……”wap.bΙQμGètν
温折玉看着她眼里的水色,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嗯。”
少年做错的地方,他会一遍一遍地教,一直到少年不再做错为止。
就像昨夜那般。
青年神情清冷,若九天之上高冷淡漠的仙神,但那墨色的眸里,却渐渐晕开一团更深的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