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你方才说了什么?”金万两有那么一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年纪轻轻也跟掌柜一样耳背。
念及其年纪轻轻听力就不好了生活中一定有很多不便,于是唐今就很诚恳地放慢语速加强语气再重复了一遍。
“你闭嘴别说话,就——”
唐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万两一把捂上了嘴。
唐今眉头皱了一下避开他的手后,才重新看向金万两。
青年的脸色黑沉得厉害。
因为他确信。
这一次,他的的确确地从唐今的语气里听出了“嫌弃”这种情绪。
从小到大就还没被人“嫌弃”过的金万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和善到让唐今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的假笑。
他也不说话,就带着那种眼睛弯弯看起来和善友好,但眼底就是没有一丝笑意的假笑盯着唐今。wap.bΙQμGètν
唐今被盯得后背发凉。
这大半夜的,金万两刚洗完澡,一身白衣一头黑发还这么一直盯着她,唐今都怕他下一秒就浑身散发黑色怨气翻着白眼朝自己扑过来。
就在她犹豫着猜想这个人是不是突然中邪,待会扑过来她是该先斩脑袋还是先切舌头的时候,金万两深呼吸了一口,脸上那种假笑淡去。
也不知道他刚刚在心里都想了些什么,长眸懒转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孤傲,“好,本公子不说话了。你来吧。”
唐今眨了下眼睛,片刻,“哦”了一声,也不耽误,就捋捋袖子上了马车。
车厢虽大,但毕竟还摆满了金万两之前买的那些器具,什么盆栽棋盘挂画的,金万两一个人还好,唐今也进来后地方就变得有些狭窄了。
金万两往后靠了靠,但两人还是离得近。
在这有些昏暗,视野并没有那么清晰的小世界里,声音、气息、温度好像就变得更为明显了。
“转过去。”唐今倒是平静。
金万两正好也不想看见她,便直接转过身拿背对着唐今了。
说实话,推拿这事……
唐今还真会。
应该说江湖上会点穴功夫的,多半都会推拿。
毕竟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用处不同而已。
金万两虽标榜自己是金玉窝里养出来的娇贵公子,但从他的身形看,内功这些不说,至少他应该是练过一些拳脚功夫的。
肩宽腰细穿衣好看不说,这脱下外衣后显露出来的也是线条优美,肌肉匀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其实真要推拿的话他身上这件半透的白色里衣也该脱了的,但唐今又不是真有多乐意给他推,这种小细节就也懒得说了。
大概是迟迟没有等到唐今动手,金万两回头睨了她一眼,又打量她一边,没说话,但挑眉轻悠嗤了一声。
意味不明但足够欠揍。
唐今捏了捏手指,车厢里顿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的噼啪声。
不等金万两反应,她伸手将金万两身后的头发拨开,便一把按上了他的后颈。
“嘶——你呃……”
凝聚着内力的温热手掌覆盖上侧颈两边的穴位,在或轻或重地按揉后,按上了有些酸累的后颈,而后渐渐转向身上其他酸闷不爽的地方。
金万两低头枕在自己的手腕上,眉眼被垂落的发丝遮挡。
这呆子……按得倒挺认真。
还以为他只会敷衍地按按就算完了……
“嗯呢……”不知是被按到了什么地方,金万两低哼了一声,刚想扭头和唐今说什么,但回头一看见唐今那张脸,他火气一上来,这嘴又闭上了。
于是接下来的全程里,车厢里便只有某位娇贵公子哼哼唧唧的声音,而没响起过什么挑刺扎人的话。
等唐今按完的时候,原本还只是背对她坐着的金万两已经趴了下去了。
“好了。”唐今说了句。
趴在柔软锦被上的青年没动。
好一会,他才伸出手扯过一旁的一床薄毯盖上,一句话都没说地翻身睡觉了。
他不说话最好。唐今也没多留,见他是要睡了,便下马车收拾东西去了。
等到马车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金万两才睁开了一双带着餍懒之意的长眸。
金万两悠悠叹出一口浊气。
以前竟不知推拿还可以如此痛快。
像是每一块肌肉骨头都泡进了温泉一般的舒适,身体微微发热,身上的酸闷消失无影,只觉慵懒畅快,舒服至极。
身边虽然有会推拿的小厮,但他很少需要推拿,偶尔那么两次或许是因为没有辅以内力,小厮手劲也不够的原因,一通按下来也并没有多少感觉。
就是这从咽喉里被按出来的声音稍微有些……
金万两掩唇,轻咳了一声。
反正那呆子也不懂,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金万两抬起手,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
只要。
那真是个呆子。
……
马车外,唐今清理完一切后,寻了根粗壮些的树枝,一跃而上。
她靠着身后的树干,抬眸看了会星月,半晌,目光又转悠着转悠着,垂落向了那辆停在下方的马车之上。
她在金万两身上那通按,甚至用上了内力,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帮对方按按肩膀揉揉腿。
只是……
结果稍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金万两。
没有内力。
一分一毫都没有。
内力这东西不是那么好藏的,哪怕是真的散去了一身内力也还可以看经脉丹田,凡是练过内功的,这两处地方必定和常人不同。
可金万两的身体就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娇贵万分,寻不出来一丝练过内功的痕迹。
只是一个有钱嘴毒的普通贵公子。
吗?
……
次日清晨,唐今照常准备了早饭,喂饱了那娇贵公子和两匹马后,便再次启程出发了。
或许是昨天一通按舒坦了,今日车里的贵公子安安静静的,一路上都没怎么挑刺。
这种安静持续着,就是到了夜间,马车停下他们又一次宿在野外了,不管是吃饭还是沐浴擦发的时候,金万两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多最多,也就是唐今问要不要热水的时候不冷不热地“嗯”上一两声。
就这么过了两天,官道上开始有车辆马匹来往,远处隐隐敲得见城门了,唐今放慢了些车速,敲了敲身后的车厢:“进城吗?”ъìQυGΕtV
却是许久都没听见回音。
唐今等了一会,又敲车厢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声响。
等唐今敲问到第五遍的时候,里头的人终于是坐不住了。
金万两一把掀开车帘脸色黑沉地看着唐今:“连问五遍没听见主家回复,都不会掀开帘子瞧瞧情况吗?擒雁‘护卫’。”
他又咬重了“护卫”那两个字。
唐今皱眉,“我听得见你的呼吸声。”
她有内力,不用掀帘去看也能通过呼吸的频率来判断车里的人有没有出事。
金万两脸一黑,“主家三天没说话了你都不会奇怪一下他到底怎么了吗?”
唐今很实诚:“不会。”
她巴不得。
金万两气笑了,“擒雁护卫,只当个护卫还真是委屈了你。不如这样,本公子替你寻份差事,你去县衙当个仵作——”
“别的不说,就是那些刚去不久的亡者定是能被你给气活了过来,能积攒不少功德呢。”
唐今点了点头:“多谢。我会考虑的。”
一口郁气上涌,金万两一把按住了胸口。
唐今听了一会,听出不对了,见他都开始往外拿金针了,她不由得好心提醒:“往眉心扎。”
能降血压。
金万两这会也顾不上那什么矜贵孤傲贵公子的形象了,直接坐在车里往她腰上踹了一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