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三
“这么些孩子,光你一人怎么照看得过来呢?”
“你是不知道他们平日有多顽皮,若是我们都回了徽州,只怕没两天他们就要上房揭瓦去了。”
听完唐今的话,大姑母先提出了问题。
一旁的老叔公闻言,也跟着对唐今道:“况且你平时还有公务在身,哪能将时间都浪费在那些个孩子身上呢。”
唐今微微点头,“既如此,不如就请留下几位长辈,在京中帮忙照看?”
“可行。”这样的安排倒让众人都点了头。
一群人又讨论了一会,也很快选出了该留在京中的人选。
大姑母肯定是其一,再加上族里两个考过秀才的叔伯,还有那些要留在京中的小辈们的爹娘,如此一算,也快占了族里一半的人了。
至于剩余的一半,则由老叔公和其他婶伯带着,都回徽州。
但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如此一大家子的,该住在哪呢?
他们现在住的这庄子环境固然不错,但位置在京城之外,平日要采买什么并不方便——而且这庄子本来也并不是他们的啊。
至于唐今自己住的那个小宅子,塞她一个就差不多了,这么一大家子的,就是全打地铺都住不下。
不过还是得先安抚家里人的,唐今道:“我已命人在京中寻合适的房屋了,在这之前,姑母们就且先继续住在这庄子里吧。”
“如此会不会不大好?”
“已与陛下求过恩典的,陛下也答应了。”
“那就好……”
……
和长辈们聊完了要事,唐今又抓着族里的小辈考校起他们的功课来。
这前头还恨不得要挂到她身上来的大小豆丁,这会听到她要考功课,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当然,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孩子兴致勃勃地往唐今跟前凑的。
唐家现在的小辈主要分成两批。
一批是太奶太爷传梦说禁止近亲结婚前出生的孩子。
这批孩子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先天疾病,唐今也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压力,能学会识字读书最好,学不会,只要能做到生活自理,保持身体健康就行。
而另一批就是太奶太爷传梦后出生的孩子的了。
这批孩子年纪都小,最大的今年也才刚刚满十二岁,更多的是八九岁的年纪。
对于这批孩子,唐今的要求就严格些了。资质不够,努力和环境来凑,不说每一个都要成为文坛大家,但至少每一个,未来都得给她做出点小成绩来。
三百六十行,总有一行会适合他们的。
唐今吃着三堂妹亲手烤出来的,手艺不比宫里御厨差的,色香味俱全的大肉串思考到。
……
看完了家里的长辈小辈,留在庄子里和族人们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后,唐今也准备着回城里去了。
大家都知道她明天还要上朝办公,也就没有强留她,只是大的小的一个个都挤在门口抹着眼泪望着她远去。
“说来……”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车马,某位婶婶忽而轻嘶了一声,“阿今是不是也到该结亲的年纪了?”
“结亲?阿今不是还扮着男装吗,如何结亲?”
“糟了,方才竟忘了问如今的陛下知不知晓这事……不过阿今还年轻着呢,多将心思放在政途之上才好。”
最开始说话的那婶婶拍了周围人一下,“我又不是要叫阿今去结亲的意思,只是想着阿今都这个年纪了,要不要也找两个俊些的近侍书童去侍候侍候……”
这话其实带着点玩笑的意思,一说出来人群里就闹出一阵笑。
只是旁边的老叔公听着却顿时黑了脸,“不像话!你们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女子怎能——”
“怎能什么?”
大姑母本来还不想说话的,一看老叔公又要开始那些个陈腔滥调了,顿时就叉起腰变了脸:
“不是你天天念着咱老唐家祖上荣耀的?咱老唐家祖上纳三夫四侍的太奶也不少啊,怎么你这会又把祖上荣耀给忘了?”
要不说即便已落魄百年快被世人遗忘,但唐氏族人却始终还是忘不了过去的显赫呢。
且就说历朝历代都准许唐氏女子入朝为官,收纳三夫四侍,让后代子孙都跟随母姓这一点——
就足以证明当时的唐家,在天底下是何等荣耀的存在了。
听到大姑母这番说辞,那原本还要说话的老叔公一下又张不了口了。
好一会,老叔公甩下一句“就跟你说不来”后,拄着拐杖气冲冲离开。
大姑母哼了一声,又看回唐今离开的方向,也不由得认真开始考虑给唐今选小夫小侍的问题了。
属于咱唐家的荣耀,一定得拿回来。大姑母越想越觉得此事当行。
……
家里长辈们的争执唐今并不清楚,她这会思考的,只有该如何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找到合适的宅子,来安置那一大家子人。
她这几年在京城里为官的俸禄并不是特别多……
赏赐虽不少,但皇家的赏赐怎么可能拿出去换钱?
要是被御史抓到,少说也得参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而唐家本身就落魄,虽有祖上留下来的田地铺子,但那些钱也只够唐家人自己的吃穿用度,何况这几年添了不少小辈,那些钱就更为紧张了……
且先租两间宅子住着,之后再买吧。
如此定下想法后,唐今很快就在京城里找到了两间相邻的,合适的宅院。
出售这宅院的正是朝里的某位大人,对方一听是她要买,十分爽快地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签订好契约,唐今先租住两个月,待两个月后再全款买下。
房子找好了,唐今也就开始安排要留在京中的唐家人搬迁,而老叔公等人则准备着回徽州。
这次回徽州,还是由禁军护送。
看到那护送的郑重架势,老叔公都有些诚惶诚恐,感慨这皇恩有些太过浩荡了,私下拉着唐今说,他们自己回徽州就是,实在不必如此劳烦陛下。
但唐今也没法,这禁军听的又不是她的命令,而且有禁军相护这路上也确实安全些,唐今就还是随口给老叔公敷衍过去了。
老叔公等人启程离京,唐今除了要忙公务,也开始准备着赚钱了。
正好裴令之前头送了京城里的几家铺子来,唐今就将那些铺子简单整改了一下,又叫来工匠,准备烧玻璃。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闲的富人,透明玻璃、彩色玻璃这种东西做出来的摆件饰品,只要拿出来,定能狠狠捞上一波金。
就是唐今这稍微有些缺人手……
好在家里还有几位靠谱的长辈。
唐今正想着要去招点人手的时候,大姑母就给她送了好些个年轻小伙来。
面容清秀白皙,形象不错,能在铺子里当个门面揽客的;
身材健壮脾性稳重,一看就很能跑腿做事的;
还有那些个会吹拉弹唱,适合放在铺子当音乐背景板,形象吉祥物,让她把普通商铺建设成文雅高端上流铺子的……
过了几天,大姑母和几个婶婶来问唐今,“阿今啊,之前给你送的那些人可还满意?”
唐今:“都还不错。还未谢过大姑母,刚巧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大姑母咳了两声,又压低了声音问,“你这……都试过了?”
唐今点头,“全都试了,有几个年纪虽稚嫩些,但**过后都十分不错。”
她这话说得大姑母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真不愧是阿今。”
旁边的婶婶也笑,还搭上唐今肩膀问:“阿今啊,这些人够不够啊?婶婶这两天可又瞧中了两个好的呢,都是身世清白的,改天再给你送过来?”
唐今这边确实还缺点人,“可有壮实些、能干些的?”
“有有有,阿今要什么都有,明天姑母就去给你找。”
“那阿今就先谢过各位姑母婶婶了。”
“又来了,你这孩子……”
几位长辈笑意盈盈,本该是阖家欢乐的场景。
但不知为何……
瞧着几位长辈的眼神,唐今总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唐今想了想,好似没有哪里不对?
唐今没想多的,只是又跟几个长辈说了下等到玻璃厂和铺子正式开张,可能需要她们帮着张罗的事。
几位长辈也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接近晚饭时分,几位长辈打算回去了,唐家人现在住的宅子,和唐今的小宅子也就相隔了一条街,来往很是方便,几位长辈就想着拉唐今过去吃饭。
唐今本是答应了,可当跟着几位姑婶走出大门,瞧见停靠在门边的那辆低调马车时,她却不得不改了口。
“大姑母,我这……忽而想起衙署里还有些事情,恐怕没法过去吃饭了。”
“这般紧急?”
“公家事耽误不得。”
“那也是不凑巧了……那便罢了吧,改日姑母再来找你。”
唐今点了点头,正想着再送几位姑婶一程,大姑母轻咳了一声,就又拉上了唐今的手。
“这个……阿今啊,有件事姑母还是得提醒你。”
“嗯?”唐今歪了下脑袋。
大姑母又咳了一声,环顾四周,见街上除了一辆安安静静好似无人的马车,便没有其他人了,她便也不忍了,肃声提醒唐今道:
“阿今啊,姑婶们给你送的那些个郎侍虽好,但你也切不可过度沉迷其中,这闹得虚了身子不说……此刻你也尚且不宜有孕啊。”
唐今:?
大姑母眼神关切。
唐今:???
大姑母眼神愈发关切。
唐今沉默地看着周身一众目光十分之关切的姑婶,余光再瞥着旁边马车那正被一只白得跟骨头似的手幽幽撩起的车帘,感受着从那车帘后幽幽射过来的阴恻恻的目光。
她的喉咙有点发干,“……姑母啊。”
“嗯?”大姑母双目眨巴。
唐今启唇又闭,欲言又止。
许久许久,她露出微笑,“姑母,你给阿今送的那些,难道不是来帮着看铺子的工人吗?”
“啊?”大姑母和几个婶婶都惊了,“工人?怎会是工人?那都是送来伺候阿今啊,难道他们来时没与你说过?”
说什么,那些人送过来唐今粗略看过就直接给他们分到各个铺子,叫掌柜的教导去了。
听得她解释,姑婶们更是惊讶,“可阿今你方才不还说都试过滋味了,还全都**过了?”
唐今:“……阿今当时的原话,好似不是这般吧?”
“不是吗?”
“是吧?”
“阿今你当时那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几位姑婶也有些错乱了。
半晌,大姑母大手一挥,“无妨,从前的误会就误会了,定是那些人姿色都差了才叫阿今你弄错意思的,改天姑母再给你选几个好姿色的……还要那壮实能干的不?”
唐今唇角微笑已僵成面具:“多谢姑母好意……但实在不必如此,阿今已有了心上人,此事若叫他知晓阿今怕是难做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几位姑婶顿时又激动了。
眼见她们要开始问那人是谁了,唐今赶紧转移话题:“阿今前头说的玻璃厂还有铺子的事还劳姑婶们多加看顾,今日……今日就请姑婶们先回吧。阿今还有公家事要做……”
几位姑婶虽好奇,但也不是那等非要八卦的,这会听到她这么说,也就不追着问了,想着改天再问。
“那姑婶们就先走了,阿今你也要注意用晚饭,公事重要但身体也重要。”
唐今又道谢几句,边走边送了几步,才总算是送走了这几位姑婶。
不过。
事还没结束。
唐今看回那辆静悄悄停靠在她家门口的马车。
原本被玉白手指撩开一个小角的车窗帘子,这会已经被放下去了。
拉车的宝马在原地无聊踱步,好似完全没感觉到过,从那车里流露出来的一瞬杀机。
唐今走过去,靠在那车窗边,轻敲了两下车厢。
里头没人答应。
唐今也不泄气,又悠悠敲了两声。
里头的人早就忍不住了,这会听到她光敲车厢也不开口说话,那车窗帘子便蓦地被挑了起来,露出一张藏在阴影里,阴晴不定的狐媚儿脸。